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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津南带着一身夜露与满腔怒火回到镇国侯府时,天色已近黎明。

府内灯火通明,父母都未曾安寝,显然也在焦急等待消息。

“如何?公主可愿赐药?”刘氏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抓住儿子的手臂。

许津南面色铁青,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她闭门不见,说是怕沾染病气。”

“什么?”刘氏如遭雷击,踉跄一步,被许承业扶住。

她难以置信地尖声道,“她可是未来的世子妃!晟儿是她的……是津南的骨肉啊!她怎能如此狠心?”

许承业相较于夫人的情绪失控,显得更为沉郁,但他紧握的拳头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冰冷:“看来,我们都小瞧了这位蛮族公主的狠辣。

她这不是狠心,是歹毒!

对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下手,分明是要绝我许家后路,更要借此牢牢控制我们,让我们只能依附于她,与陛下对抗!”

他看得远比刘氏透彻。

阿史那云这一手,既是清除玉蕊母子的障碍,更是将镇国侯府彻底绑上她的毒计。

许家若想救孩子,就必须求她,就必须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刘氏被丈夫的话点醒,想到侯府未来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我的晟儿……我苦命的孙儿啊……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哭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凄惶。

玉蕊抱着孩子站在厅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心一点点沉入冰窖,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阿史那云不肯给药,她的晟儿难道就只能等死吗?

就在这时,哭得几乎脱力的刘氏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宝相寺!对,宝相寺!

寺里不是有预防天花的护体汤吗?

寺里高僧医术闻名京城,说不定……说不定他们有办法救晟儿!”

许承业眉头紧锁,他本能地觉得这并非良策,但看着夫人绝望的眼神,听着偏厅外玉蕊压抑的啜泣,再想到奄奄一息的孙儿。

他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准备一下,天一亮,就去宝相寺。”许承业疲惫地挥了挥手。

晨曦微露,宝相寺门前已是人声鼎沸。

长长的队伍从山门一直蜿蜒到山脚下的石阶,男女老少,皆是面带忧惧的百姓。

他们手中紧紧攥着铜钱或碎银,眼中充满了对那碗护体汤的渴望,仿佛那就是救命的仙丹。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气和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慌。

偶尔有咳嗽声从队伍中传来,立刻会引起周围人惊恐的避让和低语。

许津南和玉蕊乘坐的马车在寺前停下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他们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与周围寻常百姓格格不入。

玉蕊紧紧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许晟,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看向孩子时,眼中才流露出深切的哀痛。

许津南护着玉蕊,试图穿过人群直接进入寺内,却被维持秩序的小沙弥拦住。

“施主,请排队。”小沙弥双手合十,语气却不容置疑。

许津南压下心中的焦躁,沉声道:“我乃镇国侯世子许津南,有急事求见寺中高僧。”

小沙弥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态度稍缓:“请世子稍候,容小僧通传。”

不多时,那小沙弥去而复返,恭敬地将许津南和玉蕊引向寺内,避开喧嚣的人群,穿过几重幽静的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禅院。

禅房内,檀香袅袅。

二王爷萧瑜并未穿着僧袍,而是一身常服,坐在茶案前,气度雍容。

他看上去平静而超脱,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晚辈许津南,携……携妾室玉蕊,拜见王爷。”许津南认出了二王爷,拉着玉蕊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玉蕊也跟着跪下,将怀中的孩子微微前倾,声音哽咽:“王爷,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他感染了天花……”

萧瑜的目光掠过玉蕊,在她怀中的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瞬,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悯与凝重:

“快快请起,孩子无辜,竟遭此劫难,实在令人痛心。”

他示意二人坐下,亲手斟了两杯茶推过去。

“王爷,听闻宝相寺有防治天花的良方,不知能否赐药,救小儿一命?侯府上下,感激不尽!”许津南急切地开口。

萧瑜轻轻吹了吹茶沫,不疾不徐地道:

“津南啊,你我两家渊源颇深,不必如此见外。

寺中确实备有一些汤药,对于预防天花,或有几分效用。

但令郎已然发病,情况便复杂得多。”

他话锋一顿,看向许津南,目光深邃:“天花之毒,猛烈异常。

便是蛮族公主手中的所谓解药,也并非万能,不过是缓解症状,延缓死亡罢了。

而且,代价高昂,需以国器相换。”

许津南心中一动,听出了萧瑜的弦外之音。他连忙道:“王爷明鉴,那蛮族公主居心叵测,散播瘟疫,勒索朝廷,其心可诛,晚辈亦是深受其害!”

他将阿史那云拒绝赠药之事简略说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愤恨。

萧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叹息道:

“蛮族之人,狼子野心,反复无常。

公主殿下年轻气盛,行事过于激进了些。

她只知用强,却不知,有些事,需刚柔并济,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