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津南,你可知,如今能真正克制蛮族,救你儿子,甚至救你许家于水火的,是什么?”
许津南心神一震,凝神细听:“请王爷指点。”
“是平衡。”萧瑜缓缓吐出三个字,手指在茶案上轻轻敲击。
“陛下欲以雷霆手段镇压,虽显气魄,却可能逼得蛮族狗急跳墙,届时战火重燃,生灵涂炭。
而公主只想一味索取,不顾我大周根本,亦是取乱之道。”
他盯着许津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真正的关键在于,既要让蛮族知道疼,不敢再肆意妄为,又要给他们留下些许希望和余地,让他们觉得与我大周合作,比对抗更有利可图。
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有人去把握,去斡旋。”
许津南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萧瑜的暗示。
二王爷是想让他,或者说让镇国侯府,充当这个与蛮族斡旋的角色,成为制衡蛮族的一枚棋子,而这枚棋子,显然要听命于他二王爷。
“王爷的意思是……”许津南喉咙有些发干。
萧瑜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是本王费尽心力,从一位云游高人处求来的清疫散,虽不敢说能根治天花,但对抑制病毒,缓解症状,颇有奇效。
或许,能为令郎争取一些时间。”
他看着许津南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话锋却再次一转:
“不过,津南啊,药能治病,却难治人心,更难定国势。
蛮族公主那边,还需有人去安抚,去沟通,让她明白,合作的前提是诚意,而非威胁。
你与她有婚约在身,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能劝得她迷途知返,交出真正的、无需巨大代价的药方,或是在其他方面展现出合作的诚意,那才是真正解救万民,也是为你许家挣得一份安稳的大功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玉蕊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她不懂那么多朝堂权谋,但她听明白了,二王爷是要用她儿子的命,来要挟许津南继续去跟那个害了她儿子的毒妇虚与委蛇。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
许津南内心激烈挣扎。
他憎恶阿史那云,更不愿再与她有丝毫瓜葛。
可看着桌上那瓶可能救儿子命的药,想着父亲对家族未来的忧虑,他发现自己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接过这瓶药,就意味着他和他背后的镇国侯府,将更深地卷入二王爷的棋局,与皇权走向对立。
“王爷……教诲的是。”许津南的声音干涩,他伸出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握住了那个冰凉的小瓷瓶,仿佛握住了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晚辈……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瑜满意地笑了,笑容温和,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津南,你是个聪明人,侯府的未来,或许就系于你此行了。
去吧,孩子要紧。”
离开宝相寺,坐回马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玉蕊看着许津南手中紧握的那个瓷瓶,又看看怀里呼吸愈发急促,小脸通红的儿子,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去抢那瓶药,因为她知道,那是儿子眼下唯一的希望。
但她心中对阿史那云的恨,对二王爷的惧,以及对这无情命运的怨,已经积聚到了顶点。
“世子……”她声音嘶哑地开口,“您真的……还要去找那个女人吗?”
许津南闭上眼,靠在车壁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挣扎:“我也是没办法了,晟儿需要药,侯府需要一条生路。”
“生路?”玉蕊凄然一笑,笑容里满是绝望和嘲讽。
“与虎谋皮,何来生路?
今日她敢害晟儿,明日就敢害您,害侯爷夫人!
二王爷今日能用一颗药拿捏我们,明日就能用更狠的手段。
世子,这是饮鸩止渴啊!”
许津南何尝不知?但他又能如何?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低吼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晟儿死吗?看着侯府被陛下厌弃,被蛮族拖累,最终家破人亡吗?”
玉蕊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随即却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妾身人微言轻,不敢妄议世子决断。妾身只知道,谁害我晟儿,我玉蕊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孩子,将脸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