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论太过耸人听闻，连李梦欢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
他缓了缓，继续补充道：“这玄牝林中的生灵，根本不是什么洞天福地的奇珍异宝！它们是……囚笼的栅栏！是用自身生机为柴薪……焚烧、净化死气的活祭品！”
沈璃听完不觉想起了长生泉之中的金鳞紫焰兽。
这偌大仙山，在遭难之际，竟毫无还手之力，要此处生灵来偿还生养之恩。
难怪气机凝滞！难怪生机盛极而隐晦！难怪那些生灵不敢靠近琅玕树！
它们不是惧怕树本身，而是在畏惧那些树根深处无声湮灭、代表着不详终结的死寂之力。
沈璃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这片看似仙境的密林，实则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以无尽生机为鼎炉，以万千灵木为薪柴，将源源不断侵入此地的死气炼化…
可但是，这些死气真的被炼化了吗？
“死气从何而来？”沈璃的声音干涩。
她想起了方壶上空那遮天蔽日的灰白死雾，想起了寒潭石窟中那被寒狱引镇压、蠢蠢欲动的恐怖存在。
一条冰冷的线，似乎正将一切串联起来。
李梦欢的目光从琅玕树上移开，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疲惫与悲悯，缓缓扫过整片森林。
虽未催动紫气，可这片如海绿荫，在他眼中已彻底变了模样。
无数道极其细微、却坚韧如蛛丝的暗青气流，从这林中各处悄然渗出。
尤其是那些镶嵌琅玕玉的巨树、沙棠木深扎的岩缝……乃至于帝休木盘踞的土丘之下。
这些暗青之气并非散乱无章，它们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在浓郁的生机掩护下，向着林中心缓缓汇聚。
那方向，正是沈璃凭直觉选择的、地势稍高的方位。
“那里！”李梦欢指向密林深处，“所有被强行转化后残余的死气，还有那些无法被彻底炼化的凶戾怨念都流向了那里！”
他额头渗出的冷汗滚进襟口。
连番不顾身体动用术法，他现在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好，但也没坏到哪里去。
“姑奶奶、快离开这些树……离那中心越远越好。”
“那地方恐怕就是真正的大凶之源！”
大凶之源？
沈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背着李梦欢，脚下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朝着与那中心汇聚方向完全相反的侧翼疾掠而去。
她不再顾忌是否会惊动林中生灵，只想尽快远离这诡异的琅玕树，远离那暗流涌动的凶险中心。
好险！
这里离那中心已经很近了，倘若李梦欢没在这时候醒过来，他们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自投罗网，不知死活了！
脚下的腐叶被踩得四方飞溅，奇异的草叶刮过衣袂。
那些啜饮赤泉的白鹿受惊抬头，温润的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安然低头。彩翎鸟儿扑棱棱飞起，落在更高的枝头好奇张望。
这片森林的生灵，似乎对沈璃和李梦欢这两个闯入者并无太大敌意，或者说，它们早已习惯了某种无形的秩序。
沈璃将速度提到了极致，耳畔风声呼啸，背上的李梦欢随着她的纵跃起伏，发出难受的闷哼。
一口气奔出数里，直到那株哭泣的琅玕树彻底隐没在林海深处，沈璃才放缓脚步，停在一处缓坡上。
这缓坡视野较为开阔，铺满了顶含玉珠的小草。
沈璃扫了一眼，想起李梦欢葫芦里面关着的珠光草。
但现在这地方，他们两个自保都有些困难，一时半刻还真顾不上这小草还活着没有。
沈璃小心翼翼地将李梦欢放下。
李梦欢脸色灰败，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显然刚才那番强行催动观气术，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
沈璃探了探他的脉门，虽说虚浮紊乱，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她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几粒固本培元的丹药，捏开李梦欢的嘴，硬塞了进去，又渡了一丝温和的水木灵气助他化开药力。
做完这一切，沈璃才直起身环顾四周。
此地远离了那些高大的琅玕树和奇异植株，只有低矮小草散发着柔和的碧光，如同铺了一地细碎的星辰。
那股霸道的生气淡了许多，多了几分自然旷野的疏朗。
暂时安全了。
沈璃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右腿深处那枚髓珠的灼热感似乎也因远离了森林中心的死寂汇聚而平息下去。
她走到缓坡边缘，向下望去。
坡下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枝叶间缀着许多碗口大小形如灯笼的赤红花朵，散发着馥郁的甜香。
而在灌木丛后方，地势陡然下降，形成一道深涧。
涧中水声轰鸣，白雾弥漫，隐隐可见一道银色飞瀑如匹练般从更高处的山崖垂落，注入深不见底的涧底寒潭。
充沛的水灵之气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倒是个休整的好地方。
沈璃心中盘算着是否要带着李梦欢下到涧边，寻一处更隐蔽的所在好好松一松筋骨，缓解一下这一路奔波的疲惫。
可就在这时，耳朵里钻进了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并非风吹草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缓慢地拖行、摩擦。
沈璃霍然转身，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缓坡边缘，靠近青石和李梦欢休息处不远的一丛较为茂密的玉珠草。
草丛无风自动，微微起伏着。
沈璃屏住呼吸，体内灵气悄然运转，蓄势待发。
究竟是林中某种无害的小兽？还是……此地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她无声向前踏出一步。
那草丛的晃动骤然停止。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瀑布的轰鸣隐隐传来。
沈璃又踏前一步，目光死死盯着那处草丛。
猛地！
那丛草猛地向两侧分开，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鼻的腥风，闪电般从草丛射出。
目标并非是沈璃，而是她身后背靠青石、毫无防备的李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