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药指尖赤红飞针无声滑出袖口，楼当风合拢的折扇悄然握紧，孟昶心周身气息微凝，沈璃亦将掌心的珠光草拢入袖中，缓缓站直了身体。李梦欢更是瞬间忘了方才的尴尬，警惕地竖起了耳朵，眉心紫气隐现。
洞窟内，笑语不再，只余下水声轰鸣，以及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沈璃微微蹙眉。
她感觉到在自己袖内，那还蔫巴巴的珠光草叶片竟瞬间绷直，贴着她的腕脉，仿佛是感知到了某种令其本能排斥的存在。
而右腿之中，髓珠亦是一阵微不可察的悸动。
楼当风传音道：“楼某出去一探。”
李梦欢皱眉思索了半天，听到这道传音看了眼楼当风，摇了摇头：“太危险，我来看。”
不过此话方了，李梦欢眼瞳之上便覆盖了一层紫芒。
孟昶心捏着腰间的流苏串不知在思索什么，见到李梦欢眼上的门道不由凝神了一瞬，旋即便当作什么都不知晓，施施然挪开了目光。
紫气氤氲，视野中的世界瞬间剥离了色彩与形体，只剩下纯粹的气机流转。
李梦欢强忍着神识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与刺痛，目光如实质般穿透轰鸣的水帘与翻腾的白雾，投向那深不见底的寒潭。
下一刻，他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之中响起：
“水里漂着个人！”
“人？！”
众人皆是一惊。
瀛洲仙山死气弥漫，生灵绝迹，这山腹深潭之中怎会有人？还是漂着的？
“看清了？活的死的？”秦红药急问，指尖飞针红芒更盛。
李梦欢仔细打量了一番，才道：“周身缠绕的怨念死气浓得化不开，绝非是活物。”
秦红药柳眉倒竖，杀伐之气透体而出，“管它是人是鬼，捞上来看个分明！阿璃，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她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赤红如练、细长柔韧的绳索已如蛇般射出。
绳索顶端一枚三棱透骨锥闪烁着幽光，瞬间穿透轰鸣的水帘。
秦红药手腕一抖，赤练索绷得笔直，显然已缠住了目标，发力回拽！
哗啦——！
水帘被赤练索破开更大的缝隙，夹杂着水腥与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伴随着绳索拖曳的水响，一道模糊的影子被赤练索硬生生从翻涌的白雾中拖拽出来，“砰”地一声摔在洞口水帘边缘的石头上。
水花四溅。
那果然是一具人形之物，或者说，曾经是。
那具人形生物，穿着一身宛如鱼皮所制的衣物，其大腿泛着黑色，长发如同浓密纠结的水草，湿漉漉地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浮肿变形的下巴和同样肿胀的脖颈。
裸露在外的肢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白色，皮肤表面布满褶皱和水泡，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怪异气味。
李梦欢躲得快，但离这具浮尸也不算远，被那气味熏得翻了个白眼。
而其余诸人，只觉一股子阴冷、充满怨憎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这具浮尸身上弥漫开来。
洞内的温度似乎都随之骤降了几分。
楼当风以扇掩鼻，眉头紧锁，“这衣着……绝非当世之物。看起来倒像是古籍图谱里记载的……上古先民？”
孟昶心上前一步：“死气淤积于内，形骸不腐，怨念凝而不散……此尸沉于弱水寒潭，恐非一日之功。瀛洲仙山封闭日久，它……从何而来？”
孟昶心的目光落在那浮尸紧握成拳的右手上，转而望向了沈璃。
沈璃袖中的珠光草再次传来剧烈的颤抖，右腿髓珠的悸动也愈发清晰。
仿佛这具浮尸之上有什么东西，与髓珠内的某一道印记产生了共鸣。
“管她从哪儿来！”
秦红药收回赤练索，嫌恶地甩了甩上面的水渍，“死透了就行！李神棍，你再仔细瞧瞧，这玩意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总不会无缘无故漂到咱们眼皮子底下！”
李梦欢苦着脸定睛望去。
“这具浮尸的死气怨念皆源于心口。”
他眯起眼，指向浮尸左胸位置，“那里似有异物，死气怨念皆以其为核心凝聚不散——等等……”
他目光一凝，众人前行几步望去，只见浮尸脖颈处露出了一小半暗青色的纹印。
那纹印露出的小半像是燕尾，也像海鸟的翅膀。
李梦欢皱眉思索，楼当风沉吟片刻开口道：“这特征倒叫我想起了衣鱼食鸥的玄股之民。”
孟昶心适时接口道：“天帝伏羲掌东方与春天，由木神句芒辅佐，与此地源源生机倒是有些互通。玄股之民生长于东海，也或许有些流离到瀛洲之上安息繁衍。”
楼当风看了孟昶心一眼，继而望向了李梦欢：“李兄有何高见？”
李梦欢起身拍了拍衣服：“你们俩都说完了，只是这特征未免太显眼，总觉得是谁特意要我们看出来，再者——”
“若依照孟仙子所言，那毛民国、劳民国，还有雨师妾三国应该也在此留着些痕迹。但如果这些国和国的都在，那就更有意思了！”
秦红药瞥了一眼：“少卖关子，快说！”
李梦欢接着道：“秦毒仙想必也看过几眼大荒经，需知这几国相接，雨师妾之南正是汤谷，而我和沈姑奶奶先前正是在长生泉中见过碧落扶桑木的根系……”
秦红药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不是瀛洲？”
李梦欢想了想又摇头：“那也说不通，毕竟紫焰金鳞兽确实守在长生泉中，那地方确实是瀛洲之中无疑，且在碧落扶桑木之上并没看见什么扶桑上下，反倒是出来差点被那大眼睛给瞪个灰飞烟灭……咱们此刻，应是在瀛洲。”
孟昶心倒是饶有兴味，她“哦？”了一声。
“那李道长的意思是，这不单单是瀛洲，而是东海之渚被拼进了瀛洲之中？”
孟昶心这话有点绕，秦红药反应了片刻，表情凝重起来。
“若真是如此，此地死气逆行，坏的就是东海地脉。”
楼当风眉头皱得更深：“得快些出去和凌真人通个气，先前沈姑娘提到在此地见过玄水宫的寒狱引，恐怕寒狱之乱和东海之变脱不开干系。”
沈璃没怎么看过这些典籍，此刻静静听着，却也觉得这事有些棘手，她压着体内髓珠的躁动不安，问道：
“这具浮尸心口的异物是什么？”
“看不透！那东西被死气和怨念层层包裹，就像是个漆黑的茧。我只隐约感觉气息古老阴寒，和咱们之前遇到的寒潭气息一致，却更精纯霸道。”
李梦欢凝神望去，倏地一震，众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警惕起来。
“它在动？！”
李梦欢话音未落，那伏尸紧握的右手几根肿胀发白的手指，竟以众人可见的幅度，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