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上海,空气里有凛冽的寒意。但外滩美术馆里却暖意融融,人头攒动。
《瞬间与永恒:北疆、撒哈拉与上海的对白》摄影集首发式暨作品展,在这个周五晚上拉开帷幕。
展厅里挂满了黄玫瑰这半年拍摄的作品——喀纳斯的老人,撒哈拉的星空,上海弄堂的晨光。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有乔卫东写下的简短文字,记录着拍摄背后的故事。
开展前半小时,黄玫瑰站在展厅中央,看着满墙自己的作品,有些恍惚。
她穿着一件简约的黑色长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干净的脖颈。乔卫东站在她身边,西装革履,但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这是黄玫瑰坚持的,她说这样“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商人”。
“紧张吗?”乔卫东轻声问。
“有点。”黄玫瑰诚实地说,“以前也办过展,但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次有人陪我一起。”黄玫瑰转头看他,“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布展,接待,回答问题。这次有你。”
乔卫东握住她的手:“以后都会有人陪你。”
黄玫瑰的手微微颤抖,但没有抽回。
七点整,展厅大门打开。人流涌入——艺术圈的,媒体的,收藏家,普通观众,甚至还有一些乔卫东商业上的伙伴。
宋倩带着英子来了,童文洁和方圆一起来的,顾佳、江莱、徐丽、王漫妮、钟晓芹……乔卫东在上海的“关系网”几乎都到了。她们分散在展厅各处,看着墙上的照片,偶尔交换一个眼神,但没人上前打扰乔卫东和黄玫瑰。
第一个引起轰动的是那幅《孤独的守望》。照片旁边,乔卫东写道:“李大爷,八十三岁,在喀纳斯湖畔住了六十年。他说,他看着湖面从结冰到融化,再从融化到结冰,看了六十个轮回。问他孤单吗,他笑了:湖不孤单,山不孤单,我为什么要孤单?”
一个头发花白的评论家在这幅作品前站了很久,最后对身边的记者说:“这张照片和这段文字,是今年我见过最打动人心的艺术组合。照片捕捉了存在的本质,文字赋予了它温度。”
另一个焦点是撒哈拉系列。星空下的沙丘,晨光中的岩区,还有那张《光与暗的对话》——马拉喀什巷子里那盏孤灯。乔卫东写的是:“光不需要太大,只要够亮;路不需要太宽,只要有人走。”
展厅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组上海系列。弄堂里的晾衣杆,菜市场的鱼贩,凌晨的地铁站,即将拆迁的老房子。每张照片都配着一段短短的故事,记录着那些即将消失的日常。
王漫妮和钟晓芹在一张照片前停下来——那是个深夜还在摆摊的煎饼果子摊主,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有深深的笑纹。乔卫东写道:“张姐,安徽人,来上海二十年。丈夫工伤去世,她一个人带着儿子,靠这个摊子供儿子读完了大学。问她累吗,她说:看着儿子出息,就不累。”
钟晓芹眼睛红了:“乔大哥写的这些……真好。”
“因为他真的去听了。”王漫妮轻声说,“他不是在写作,是在记录。”
八点半,黄玫瑰被请到展厅前的小讲台做简短发言。她握着话筒,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手心出汗。
“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她的声音有些紧张,“这个摄影集,是我过去半年生命的记录。但更重要的是,它记录了很多别人的生命——喀纳斯的老人,撒哈拉的向导,上海弄堂里的街坊……他们允许我进入他们的生活,允许我记录他们的瞬间,这是我最大的荣幸。”
她顿了顿,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乔卫东:“还要特别感谢我的合作者,乔卫东先生。没有他的文字,这些照片只是画面。有了他的文字,它们成了故事,成了生命。”
掌声响起。乔卫东在人群中对她微笑。
发言结束后是签售环节。黄玫瑰和乔卫东并排坐在长桌后,为读者签书。队伍排得很长,很多人买了不止一本。
一个年轻女孩拿着书走到黄玫瑰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黄老师,我看了你在喀纳斯的临时展览,当时就想,如果这些照片能出书就好了。现在真的出了,我太高兴了!”
黄玫瑰认真地在扉页上签名:“谢谢你一直关注。”
女孩又看向乔卫东:“乔先生,您写的文字太好了。我特别喜欢您写的那段关于‘消失’的话——‘有些东西注定要消失,但消失之前,值得被记住’。”
乔卫东微笑:“谢谢。”
签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一位读者离开时,黄玫瑰的手腕已经酸了。但她脸上是满足的笑容——那种作品被认可、被喜爱的笑容。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宋倩她们走过来。
“拍得真好。”宋倩看着黄玫瑰,语气真诚,“文字也写得好。”
“谢谢宋姐。”黄玫瑰礼貌回应。她知道宋倩是谁——乔卫东的前妻,他女儿的母亲。
童文洁更直接:“老乔这次总算做了件正经事。玫瑰,以后常来家里玩,我做饭可好吃了。”
顾佳递上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这是我茶厂的新品,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徐丽只是微笑点头,但眼神里有赞许。
江莱凑到乔卫东耳边:“行啊你,这次找了个真才女。”
乔卫东笑而不语。
众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乔卫东和黄玫瑰。展厅里安静下来,灯光调暗了,墙上的照片在柔光中显得格外沉静。
黄玫瑰走到那幅《孤独的守望》前,静静看着。
“在想什么?”乔卫东走到她身边。
“在想李大爷。”黄玫瑰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喀纳斯应该已经大雪封山了。”
“明年开春,我们可以再去看他。”
黄玫瑰转过头,看着乔卫东:“你还愿意陪我去吗?”
“只要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乔卫东说。
黄玫瑰笑了。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乔卫东:“送给你。”
乔卫东接过,打开。盒子里是一朵黄玫瑰——真正的、鲜活的黄玫瑰。但特别的是,花茎上的刺都被精心剔除了,摸上去光滑温润。
“这是……”乔卫东愣住了。
“我查了资料,黄玫瑰的花语是‘歉意’和‘等待’。”黄玫瑰轻声说,“但我觉得,它还应该有一个花语——‘为你改变’。带刺的玫瑰,愿意为你变得柔软。”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乔卫东,我的世界很小,以前只有相机和远方。但现在,多了一个你。”
乔卫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捧着那朵无刺的玫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像冰山一样的女人,此刻眼里全是温柔。
“黄玫瑰,”他声音有些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黄玫瑰点头,“意味着我允许你进入我的世界,意味着我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其他女人。”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但很清晰。
“我不要求你改变,不要求你只属于我一个人。”黄玫瑰继续说,“因为我知道,那样的要求会让你不完整,也会让我不完整。我们就这样,好吗?你是你,我是我,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我们’。”
这番话太通透,太成熟,成熟得让乔卫东心疼。
他放下玫瑰,捧住她的脸:“黄玫瑰,你不需要为我改变。带刺的玫瑰也很美,那是你的本色。”
“但我想为你变得柔软一点。”黄玫瑰微笑,“不是改变本色,是……愿意展现柔软的那一面。只为你。”
乔卫东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和之前的都不同——不是试探,不是冲动,不是确认。这是一个承诺的吻,一个接纳的吻,一个在满墙艺术作品见证下、两个孤独灵魂终于完整交融的吻。
黄玫瑰回应着他,手环住他的脖子。吻很长,很慢,很深情。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乔卫东,”黄玫瑰轻声说,“我爱你。虽然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想,应该就是这种感觉——愿意让你看见我最柔软的部分,愿意接纳你所有的复杂,愿意在各自的世界里独立,又在交汇的瞬间完整。”
乔卫东的眼眶热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听过无数句“我爱你”,但没有一句像此刻这般纯粹、这般有分量。
“我也爱你。”他说,“爱你的纯粹,爱你的倔强,爱你的才华,爱你的一切。”
两人相拥,在空旷的展厅里,在满墙的照片注视下。那朵无刺的黄玫瑰静静躺在桌上,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良久,黄玫瑰轻声说:“我有点饿了。”
乔卫东笑了:“想吃什么?”
“想吃……街边的馄饨摊。就我们拍过的那种。”
“好。”
他们收拾好东西,乔卫东小心翼翼地把那朵黄玫瑰重新装回盒子,放进西装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走出美术馆,上海的夜晚很冷,但两人牵着手,很暖。
他们真的去找了一个街边的馄饨摊——不是摆拍,是真的还在营业的老摊子。摊主是个老头,正在收拾,准备打烊。
“老板,还有馄饨吗?”乔卫东问。
老头抬头,看到黄玫瑰,愣了一下:“你不是……那个拍照的姑娘吗?”
黄玫瑰也认出了他——这是他们拍过的一个摊主,当时乔卫东还和他聊了很久。
“是我。”黄玫瑰微笑,“您还记得。”
“记得记得。”老头笑了,“你们拍的照片,我儿子在网上看到了,还打电话跟我说,爸,你上艺术展啦!可把我乐的。”
他重新打开炉子:“等着,我给你们下两碗,最后一碗,算我请客!”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清汤,葱花,虾皮,香油。最简单的味道,最温暖的慰藉。
两人坐在小塑料凳上,在冬夜的街头吃馄饨。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缭绕。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乔卫东问。
“摄影集要开始全国巡展。”黄玫瑰说,“北京、广州、成都……可能要到明年夏天才能结束。”
“我陪你。”
“不用。”黄玫瑰摇头,“你回上海,做你的事。我们偶尔见面,偶尔分开,这样挺好。天天在一起,反而会腻。”
她说得轻松,但乔卫东听出了不舍。
“那我们约定,”乔卫东说,“每到一个城市,你都给我寄一张明信片。上面不用写字,就贴一张你在当地拍的照片。”
“好。”黄玫瑰点头,“那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她们。”
这个“她们”,两人心照不宣。
吃完馄饨,乔卫东送黄玫瑰回工作室。在楼下,黄玫瑰接过他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今天签售剩下的最后一本摄影集。
“这个给你。”她说,“扉页我写了字。”
乔卫东打开,扉页上是黄玫瑰清秀的字迹:
“给乔卫东——感谢你让我的镜头有了温度,让我的世界有了色彩。愿我们各自精彩,又在交汇处完整。黄玫瑰,2023年冬。”
下面还画了一朵小小的、无刺的玫瑰。
乔卫东合上书,把黄玫瑰拉进怀里,深深吻了一下。
“路上小心。”黄玫瑰说。
“你也是。巡展的时候,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别熬夜修图。”
“知道了。”
乔卫东看着她上楼,直到工作室的灯光亮起,才转身离开。
开车回家的路上,上海的夜景在车窗外流淌。乔卫东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摸着西装内袋里那朵黄玫瑰。
他心里是满的,却又有些空——满是因为收获了一份纯粹的爱,空是因为这份爱注定不能完全占有。
但这就是黄玫瑰,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生活。
手机响了,是英子发来的消息:“老爸,今天展览成功吗?妈说给你留了汤。”
乔卫东回复:“很成功。我半小时后到家。”
他又打开那个“重要关系协调系统”,看着黄玫瑰的头像——那是一朵简笔画的黄玫瑰,是他亲手画的。他点开,在备注里加上一句:“巡展期:2023.12-2024.06。需定期寄明信片。最爱无刺玫瑰。”
系统自动生成了下一次“建议互动时间”:圣诞节。地点:北京(黄玫瑰巡展第一站)。
乔卫东笑了。这个系统,虽然机械,但确实有用。
车开到小区门口,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眼神依然锐利,但多了几分温柔。
征服一座珠穆朗玛峰般的灵魂,成就感确实远超收购一家世界五百强。那种从抗拒到接纳,从疏离到交融的过程,是任何商业成功都无法比拟的。
但下一站……
乔卫东想起前几天助理发来的一个报告——关于某家高端酒店的投资机会。那家酒店,因为一部叫《咱们结婚吧》的电视剧而闻名。
也许该回归都市,去看看那些更“接地气”的风景了。
不过那是明天的事。
今晚,他要回家喝宋倩留的汤,陪英子聊天,然后好好睡一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车驶入地下车库。乔卫东停好车,拿出那朵无刺的黄玫瑰,轻轻闻了闻。
淡淡的香气,像那个女人的笑容——曾经冰冷,如今温柔。
他微笑,把花小心地放回口袋。
然后下车,走进电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