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斜斜地洒在归燕居的青瓦上,屋檐下挂着几串晶莹的冰凌,阳光穿过冰棱,在地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池塘里的水泛着清凌凌的光,像一块被风拂过的碧玉,微波荡漾间,映出天空淡青与浅金交织的底色。何雨柱蹲在青石板砌成的岸边,双手撑在膝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水中游动的身影——那些当初他悄悄从山涧引水时顺带放进去的小鲫鱼,不过半个多月,竟已长到了巴掌大小,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尾巴一甩,便如箭般没入水底,搅起一圈圈涟漪,像在书写无人能解的水文密码。
“好家伙,这长势赶上吹气球了。”他低声笑叹,嘴角扬起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他手里握着的竹篮差点因激动而脱手掉进水里,忙稳住手腕,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那股子带着水腥与草木清香的气息,比食堂里飘来的炖白菜味不知强了多少倍。他熟练地撒下网兜,手腕一抖,网口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再提起时,七八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在网中翻腾,水珠四溅,打湿了他的裤脚,凉意顺着布料渗进皮肤,却让他心头更添几分踏实。
指尖捏住鱼鳃提起来,鱼嘴还在一张一合,鳃盖急促开合,带着鲜活的腥气,那气息里裹着生命的律动,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来得真实。他低头看着这些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这不是从集市买来的死物,而是他亲手培育、亲眼看着长大的收获。这份踏实,是城市钢筋水泥里永远无法体会的馈赠。
回家时,他特意绕到城西头那片早已干涸的池塘。那里原本是早年挖的蓄水塘,年久失修,早已成了荒草丛生的泥洼。他往泥地里重重摁下几个脚印,又从塘底舀起一把湿漉漉的黑泥,仔细抹在竹篮外沿,连鱼鳞的痕迹都刻意留下几片。做完这一切,他才拍拍手,提着篮子往家走,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
刚进院门,妹妹何雨水就举着半块红薯干从屋里冲出来,辫子一甩一甩的,鼻尖使劲嗅了嗅,眼睛瞬间亮了:“哥!你身上有鱼味!是不是摸鱼去了?”
“去给你找了点稀罕物。”何雨柱故作神秘地把竹篮往灶台边一放,揭开盖布。刹那间,一股淡淡的水腥与鱼鲜味弥漫开来。正在炕沿写作业的何雨华“啪嗒”一声丢下铅笔,作业本上刚写的一行字被蹭花了也顾不上,猛地抬起头:“是鱼!能煮汤不?我想喝奶白色的!”
王秀兰正揉着发面,听见动静也顾不上手上沾的面粉,几步凑过来,用指腹轻轻戳了戳鱼腹,眉头微蹙:“这是……从西边干塘捡的?前儿听老张说那塘昨夜积了点雨水,难不成真有鱼?可那地方都干了三年了,哪来的苗子?”
“可不是嘛,”何雨柱挽起袖子往锅里添水,语气轻快,“昨夜下了场小雨,塘底积水了,我路过时听见水声,低头一看,嘿,还真有鱼在游!运气好,摸了半筐,够咱全家喝顿热汤。”
他说话时眼神平静,语气自然,仿佛真是一场偶然的邂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池塘里的鱼苗,是他前些日子趁着夜色,从山后溪流中悄悄引水时带进来的。他不敢声张,只悄悄在归燕居的池塘里试养,没想到这鱼竟如此争气,长得飞快,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王秀兰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多问,转而笑道:“那得赶紧收拾,鱼鲜不能搁,今儿就让它变成咱家的暖胃汤。”
灶膛里的火苗“腾”地窜起来,王秀兰往里添了根松柴,火星噼啪作响,映得她眼角的细纹都泛着暖光。何雨柱利落地片下鱼肉,鱼骨整整齐齐码进锅里,雪白的鱼肉裹上薄薄一层面粉,在热油里轻轻一煎,立刻发出“滋啦”一声脆响,边缘泛起金黄,香气瞬间炸开,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哥,放姜片!”何雨水踮着脚,手里捏着几片老姜,刚要往锅里撒,油星“啪”地溅起,烫得她“哎哟”一声缩回手,却仍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值了!这香味儿,比过年还香!”
何雨华早搬了个小马扎守在灶台边,课本摊在膝头,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锅里翻滚的汤水。随着鱼骨熬煮,汤色渐渐转白,如乳如脂,奶白色的汤面上浮起一层金黄的油花,香气愈发浓郁,勾得人胃里直泛馋虫。
正忙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秦淮茹的嗓音:“柱子在家不?我家酱油没了,借点使使……”话音未落,她鼻子一动,眼睛猛地睁大,“啥味啊这么香?你们……煮鱼了?”
“刚从西边干塘摸的,”何雨柱头也不抬,往锅里撒了把葱花,“不嫌弃就来碗?正好汤多。”
秦淮茹手里还攥着空酱油瓶,闻言立刻把瓶子往窗台上一放,撸起袖子就去拿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前儿我家棒梗还念叨想喝鱼汤呢,说是学校里同学都喝了,就他没尝过。”她边说边盛了一大碗,吹了吹热气,先喝了一口,眼睛瞬间眯成缝,“哎哟,这汤……鲜得我舌头都要吞了!比菜场买的嫩多了,一点不腥!”
说话间,娄晓娥抱着一本机械厂的设计图纸从隔壁院子走来,鼻尖在门缝里探了探,脚步顿住:“叔婶在家?我爸让我来问问……”话没说完,就被那浓郁的鱼香勾得迈步进来,眼睛一亮:“这是熬了鱼?哪来的?”
“西边干塘捡的,”何雨柱重复着那套说辞,语气自然,“昨夜下雨,鱼自己游进去了,我运气好,捞了几条。”
“真的假的?”娄晓娥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问,只笑着接过王秀兰递来的碗,“那我可得尝尝这‘天降之鱼’的滋味。”她夹起一块鱼肉,轻轻一抿,鱼肉即化,细腻无刺,鲜味在舌尖炸开,她眼睛一亮,“这鱼……没土腥味,反倒带着点山泉的清甜,像……像小时候在老家溪里抓的那种。西边干塘的鱼能这么金贵?回头我也让我爸去碰碰运气。”
何雨柱低头喝汤,嘴角微扬,没接话。他知道,这鱼的鲜美,不仅来自水质,更来自他悄悄引入的山泉活水,以及那些他从山涧带回的天然鱼苗。这份秘密,他暂时还不想说破。
鱼汤盛进粗瓷碗时,奶白的汤面上飘着层金黄的油花,鱼肉颤巍巍卧在碗底,撒上的葱花绿得发亮,像春日初生的嫩芽。何雨华捧着碗蹲在门槛上,喝得“吸溜吸溜”响,鱼刺都舍不得吐,要在嘴里抿半天,生怕漏掉一丝鲜味。何雨水则小口小口地啜着汤,脸颊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
“这鱼咋这么鲜?”秦淮茹又盛了一碗,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放,“比国营饭店卖的还香!柱子,你这手艺可以去开鱼馆了。”
“手艺是其次,”娄晓娥轻声道,“关键是鱼本身好。这年头,能吃到这么鲜活的鱼,比吃肉还难得。”
何雨柱啃着一张刚烙好的葱花饼,看妹妹把碗里最嫩的鱼腹夹给弟弟,看母亲把自己碗里的鱼肉挑给秦淮茹,忽然觉得这汤里的鲜味,一半是鱼肉的香,一半是院里飘着的烟火气,是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温情。他心头一热,仿佛这碗汤,不仅暖了胃,也暖了心。
这时,何雨水突然举着空碗跑到门口,对着隔壁院墙大声喊:“张奶奶!我哥煮了鱼汤,给您端碗去!您腿脚不便,我给您送过去!”
墙那边传来张奶奶沙哑却慈祥的声音:“哎哟,雨水真乖!奶奶正愁今天没胃口呢,这下可有口福了!”
王秀兰笑着拍了下她后背:“慢点跑,别洒了!碗拿稳了!”
何雨柱望着妹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忽然一动。他想起归燕居池塘里那群还在游弋的鱼,银鳞闪动,生机勃勃。他暗自盘算:明天得再去“捡”点,不光给聋老太太送,也给李大爷、赵婶子家都匀一点。这年头,一口鲜汤,就是最实在的情分。
锅里的汤还冒着热气,混着饼香、葱香、鱼香,漫出院子,飘向整个胡同。孩子们闻香而来,在院外探头探脑,被秦淮茹笑着招呼进去,一人分了小半碗。孩子们捧着碗,蹲在雪地上,一边哈气一边小口啜饮,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何大清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捆柴火。他老远就抽着鼻子笑:“我家这是啥好日子?闻着就比厂里食堂香十倍!今儿谁掌勺?”
“爸!有鱼!”何雨华举着啃干净的鱼刺朝他晃,脸上沾着汤渍,笑得像个得了奖的孩子。
何大清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目光扫过灶台边摆满的碗碟,又落在儿子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欣慰与探究:“柱子,你这鱼……真是在西边干塘捡的?”
何雨柱迎上父亲的目光,微微一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道:“爸,您先喝碗汤,暖暖身子。剩下的,咱们慢慢说。”
何大清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闭眼细细品味,良久才睁开眼,轻声道:“这鱼……不简单啊。”
屋内,笑声不断,碗筷轻碰,汤香袅袅。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汤碗里,漾起细碎的金斑,像撒了把星星,落在人间最温暖的角落。
而何雨柱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归燕居的池塘,不只是藏鱼的地方,更是他为家人、为这个家,悄悄种下的希望。他望向窗外,远处山影苍茫,归燕居的屋檐下,冰凌正悄然融化,滴答滴答,像春天的脚步,正轻轻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