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碗汤药？”
李奕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
玄武真气运转如常，浑厚平和，没有半分异常。
“这是给你一个警告！”朱凰的声音更冷了。
她没有再提前朝武神的事情。
“我们可以合作。大周有诸多不好，但始终是庇护你成长的家园。”
朱凰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真诚。
“只要你为朕，为大周出力，朕不会在意你那些出格的小节。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权势、荣誉、财富，美人。”
“也……包括这个？”
在朱凰和黄婉儿混合了疑惑，惊骇的目光中，李奕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施施然地绕过书案，走到了那张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前。
然后，在朱凰骤然收缩的瞳孔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奕！你放肆！”
黄婉儿的声音都变了调，身为凤凰殿大学士，提督禁军的武道高手，女帝的绝对心腹，大周事实上的“宰相”，她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前的女帝身上，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意。
但那股杀意，又被朱凰硬生生按了回去。
“看来，朕还是低估了你的胆量。”朱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御书房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陛下，合作需要诚意。”
李奕靠在龙椅上，姿态慵懒地摊了摊手。
他换了几个坐姿，最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嫌弃。
“陛下，您这椅子不行啊。”他拍了拍扶手，“坐着硌屁股，还没我的轮椅舒服。”
他站起身，施施然走回到轮椅旁，重新坐下。
“不过，武神也是有脾气的。”
“惹毛了，身周百丈，人尽敌国。”
这句轻飘飘的话，让黄婉儿绷紧的身体又僵硬了几分。
她很清楚，这句话是威胁，也是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武神，如果在皇宫里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
朱凰盯着李奕，良久。
她脸上的冰冷渐渐散去，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朕，记住你的话了。”
她重新坐回书案后。
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帝王下令诛九族的闹剧，就像从未发生过。
君臣二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闭目养神，气氛又变得“和睦”起来。
“李奕。”朱凰打破了平静。
“臣在。”
“江南，是个好地方。”
朱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鱼米之乡，文风鼎盛，但也烂到了根子里。”
“江南道下辖八郡，世家林立，盘根错节。其中，以南陵郡柳家为首，柳若妍就是他们这一代的家主。”
李奕睁开眼，静静听着。
“柳家是保守派的领袖，把持着江南近半的盐铁、漕运生意。”
“每年江南上缴国库的税收，不足两成，剩下的，大半都进了柳家这些世家的口袋。”
“朕安插的皇商苏家，如今也被腐蚀的厉害，眼见着连这两成都要打折扣了。”
朱凰的目光落在李奕身上。
“除了柳家，江南第二大世家，便是吴郡沈家。”
李奕听到这话，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沈家与柳家素来不睦，在朝堂上，沈家属于朕可以争取的中间派。”
“这些年，朕给了沈家不少好处，但沈千秋此人，老谋深算，始终摇摆不定。”
朱凰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朕希望你到了江南，能利用你‘沈家姑爷’的身份，接触沈家内部，说服他们，与朕站在一起。”
“只要能拉拢沈家，便可分化江南世家，届时再对柳家动手，事半功倍。”
朱凰说完，看着李奕，等着他的回答。
在她看来，这是一个阳谋，柳家即便知道了，也只能堂堂正正的应对。
然而，李奕摊了摊手。
“陛下，这事儿，臣办不到。”
“这不难。”
朱凰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的不是差事。”
李奕的声音平静下来，那股懒散劲儿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刺骨的寒意。
“沈家害我妻子、岳母两代人，还有我未出世的孩子。我与他们之间，只有不死不休。”
朱凰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世家大族之内，兄弟阋墙，姐妹相残，再正常不过。”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李奕，你要分得清主次。强者行事，当不拘小节，个人私怨与国之大计相比，孰轻孰重？”
“只要你忍一时之气，利用沈家扳倒了柳家，朕可以向你许诺，事成之后，全力支持你。”
“届时，整个沈家……。”
“陛下。”李奕打断了她，笑了。
“您搞错了一件事。在我眼里，沈家是必须用血来洗的仇；而柳家，是您眼里的心腹大患。”
“我的人生信条里，有能力报仇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忍一时之气’这个选项。
御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朱凰的凤眼，冷冷地盯着李奕。
她已经给出了台阶，给出了承诺，甚至大度原谅了李奕之前大逆不道的举动。
可这个人，油盐不进，完全不按她的意愿走。
李奕对她的目光毫无反应，甚至转头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黄婉儿。
“黄令使，跟您打听个事儿。”
黄婉儿微微躬身道：“李候爷请讲。”
“当年我母亲，在神凰城去世的卷宗，可方便查阅？”
黄婉儿心头一跳。
她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女帝，然后斟酌着开口。
“回侯爷，所有大案要案的卷宗，都会在绣衣卫归档封存，成为密卷。”
“按大周律例，所有归档密卷，除陛下圣旨外，不可私自查询。”
“陛下，行个方便？”
李奕也不生气，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回了朱凰身上。
“李奕。”朱凰开口了，声音清冷，“朕许你便宜行事。”
“去把江南的差事办好。”
“回来，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是一个交易。
用江南的功绩，换取查阅母亲死因真相的资格。
李奕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
“行。”
他答应得很干脆。
“不过陛下，丑话说在前面。臣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事。”
“到时候差事办好了，皆大欢喜。办砸了，可不怪臣没尽心尽力。”
“朕的眼睛会看。”
朱凰淡淡回了一句。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奕伸了个懒腰，“陛下，要是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连着赶了半个月路，骨头都快散架了。”
“去吧。”朱凰挥了挥手。
黄婉儿会意，走上前，推李奕到了御书房外，让宫中女卫接手后，正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李奕叫住了她。
“有劳黄令使给陛下带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