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丹巡展的余波未平,广场中央的白玉石台缓缓沉降,取而代之的,是九座略高的辩经台呈环形升起,台上各设蒲团香案。这便是百草大会的重头戏之一——“古方辩难”。此环节并非比拼炼丹实操,而是考校丹师对古籍丹方的理解、推演能力,乃至对丹道根本理念的阐述,是真正的智慧与底蕴的较量。
丹辰子理事的声音再次响彻广场:“丹道之基,在于理通。今设九台,分论‘君臣佐使配伍’、‘火候精微’、‘药性相生相克’、‘古方今用’、‘丹毒化解’、‘药性升降浮沉’、‘五行丹论’、‘神识控丹’、‘丹道创新’九大议题。诸君可择台论道,畅所欲言,以理服人。”
话音落下,各派丹师纷纷起身,择台而坐。很快,九座辩经台上便坐满了人,台下更是围得水泄不通。争论声、解说声、质疑声顿时此起彼伏,学术气氛异常热烈。
林凡并未急于上台,而是与苏沐雪、雷震长老在一旁静静观察。他发现,那药王谷的倨傲长老径直登上了“古方今用”的辩经台,显然是想在此找回场子。而其他几座台上,也不乏气息渊博、目光锐利的老牌丹师。
“林师侄,不去一试?”雷震长老问道。他知道林凡的理论功底极为扎实,尤其见解独特。
林凡微微一笑:“再等等,好戏还在后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八鼎长老身上。果然,片刻后,那位八鼎长老,名为钱庸,缓步登上了“药性相生相克”的辩经台。此议题最为基础,却也最为深奥,极易引发根本性的争论。
钱庸上台后,并未立即发言,而是目光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林凡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时,“古方今用”台上,那药王谷长老已然发难,他手持一枚玉简,扬声道:“诸位,老夫近日研读一本上古残卷,其中记载一‘赤阳破障丹’的变方,提及以‘极阴之物’调和刚猛药性,与今日某位小友所言,倒是不谋而合。”他故意顿了顿,看向台下的林凡,语带讥讽,“却不知,这位小友是早已读过此残卷,还是……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抑或是,信口开河,歪打正着?”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这话阴险至极,若林凡承认读过,则其见解不过是拾人牙慧;若说没读过,则可能被扣上“臆想”的帽子;若解释不清,方才建立的信誉恐将受损。
无数目光再次聚焦林凡。
苏沐雪眉头微蹙,雷震长老面色一沉。林凡却神色不变,从容起身,走向“古方今用”辩经台。他步履沉稳,登上台后,对那药王谷长老拱了拱手,淡然道:“前辈所言残卷,晚辈未曾有幸拜读。不过,丹道之理,源于天地万物,殊途同归。前辈既提及此变方,晚辈斗胆请教,此变方中所用‘极阴之物’,具体为何?用量几何?入药时机又在火候的哪个阶段?”
药王谷长老一愣,他本是想刁难,哪有什么具体残卷,支吾道:“这……残卷破损,细节不详。”
林凡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既如此,晚辈便姑妄言之。极阴之物,种类繁多,属性各异。若用‘九幽寒泉’,其性暴烈,与赤阳相冲,非但不能调和,反易炸炉;若用‘玄冰玉髓’,其性过寒,恐伤丹基;唯有用‘月华凝露’或‘千年雪莲心’这等性温润之极阴,于凝丹前半刻,以秘法雾化引入,方能使刚柔相济,水火既济。此非臆想,乃药性平衡之常理,亦是《万药图鉴·阴阳篇》中早有论述之理。”
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不仅化解了对方的刁难,更展现了对药性深入骨髓的理解。台下不少丹师闻言,纷纷点头,露出思索之色。
那药王谷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药性相生相克”台上,钱庸长老冷哼一声,开口道:“林小友对药性平衡倒是见解独到。不过,老夫有一问,不知小友可敢解答?”他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林凡。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钱长老请讲。”林凡转身,面向钱庸,不卑不亢。
钱庸目光锐利,沉声道:“众所周知, ‘金线蕨’与‘赤炎果’药性相克,相遇则药力互损,乃丹道常识。然,古籍《云渺丹札》残篇中却有一方,将二者同炉炼制,称可得奇效。依小友高见,此方是古人谬误,还是另有玄机?若为真,玄机又在何处?”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云渺丹札》是出了名的晦涩残篇,真假难辨,钱庸以此发问,分明是设下陷阱。若林凡轻易否定古籍,会显得狂妄无知;若盲目相信,又无法解释常识矛盾,进退两难。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都认为林凡遇到了难题。
苏沐雪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雷震长老握紧了拳头。
林凡却陷入了沉思,并非为难,而是钱庸的问题,无意间触动了他脑海中云渺宗传承的某些碎片信息!他隐约记得,云渺宗似乎对药性相克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
片刻后,林凡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钱长老此问,切中要害。依晚辈浅见,此方未必是谬误。”
“哦?”钱庸挑眉,“愿闻其详。”
林凡朗声道:“寻常所谓相克,多指药力直接冲突抵消。然,天地万物,相克亦相生。金线蕨性寒,主敛;赤炎果性热,主散。二者看似相克,但若以特殊手法,例如先以文火煅烧金线蕨,使其寒性内蕴,转化为极阴之引,再投入赤炎果,以阴引阳,激发赤炎果更深层的‘纯阳之火’,而非表面的燥热。此所谓‘阴极阳生’,并非药力简单叠加,而是引发质变!《云渺丹札》所载,或许正是此种近乎‘道’的炼制理念!”
他这番论述,完全跳出了常规丹道思维的窠臼,引入了阴阳转化、质变升华的高深理念,听得众人目瞪口呆,连高台上的丹辰子等理事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钱庸脸色大变,他本想用偏题难住林凡,却没料到林凡竟能给出如此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你……你此言有何依据?”钱庸强自镇定。
林凡坦然道:“此乃晚辈研读古籍,结合自身实践的一点推想,确无直接依据。然,丹道浩瀚,我所知不过沧海一粟。古人智慧,未必尽为我等所解。敢问钱长老,您又何以断定,此方必为谬误呢?”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钱庸顿时语塞,他同样无法证明此方是谬误。
一场看似必输的辩难,被林凡以超越常规的思维和扎实的底蕴轻松化解。全场寂静片刻后,爆发出阵阵惊叹和议论。
“妙啊!阴极阳生!我怎么没想到!”
“此子对丹道的理解,已入化境!”
“钱长老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钱庸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与杀意。他彻底明白,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若不尽早除去,后患无穷!
丹辰子理事看着林凡,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同时也有着一丝担忧。林凡展现的才华越耀眼,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
经此“古方辩难”,林凡之名,不再仅仅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他已初步奠定了自己年轻一代丹道理论宗师的地位。然而,荣耀的背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接下来的“秘境采药”,注定不会平静。
苏沐雪走到林凡身边,低声道:“你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林凡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秘境入口,目光深邃:“我知道。但唯有如此,才能逼他们露出更多的马脚。师姐,做好准备,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