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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清漪传 > 第150章 凤鸣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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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亲王叛国案的余波,如同冬日最后一场寒雪,在铁腕清算与怀柔安抚的交织中渐渐消融。菜市口的血迹被黄土覆盖,诏狱中的哀嚎归于沉寂,抄没的家产充盈了略显空虚的国库,朝堂之上,原本盘根错节的势力被重新洗牌。张阁老、李尚书等重臣各司其职,寒门子弟得以擢升,一套以“效忠新帝、恪尽职守”为核心的新秩序,在我这位摄政太后的主导下,艰难却坚定地建立起来。紫禁城的天空,似乎透出了一丝久违的、清朗的微光。

然而,我深知,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庄亲王虽倒,其残余党羽的怨恨未消,只是暂时蛰伏;宗室勋贵中,对我这“牝鸡司晨”心怀不满者大有人在,只是慑于雷霆手段,敢怒不敢言;北疆的狄人虽暂退,狼子野心不死;吐蕃使团虽被“礼送”出境,但边关传来的密报显示,吐蕃境内调兵遣将的迹象日益明显,显然并未死心。内忧外患,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我不可有丝毫懈怠。

我的重心,逐渐从疾风暴雨般的清算,转向更为繁复细致的朝政经营与小皇帝的培养。每日拂晓,我便起身梳洗,于慈宁宫东暖阁召见张阁老、李尚书等心腹重臣,听取各部要务简报,商议重大决策。辰时御门听政,我垂帘后端坐凤椅,小皇帝萧景琛坐于龙椅之上,虽仍显稚嫩,但经过大病洗礼与数月调教,已能勉强保持威仪,应对简单的朝仪。我刻意将一些不甚紧要的政务交予他发表意见,由张阁老从旁引导,逐步培养其理政能力。退朝后,批阅奏章直至深夜,已成为我的常态。

这日,正值大朝会。议题关乎今岁秋闱大比与漕运改道两件大事。礼部尚书出列,奏请核定今科主考官人选及各地学额分配。此事关乎人才选拔与士林导向,极为紧要。我早已与张阁老等商议妥当,意在提拔寒门,抑制豪强,故拟定的人选多为清正耿直、不涉党争的翰林学士。

然而,奏对刚起,都察院一名副都御史便出列抗辩:“太后娘娘,皇上!今科取士,乃为国选贤,主考官当选德高望重、深孚众望之老成硕儒。礼部所拟人选,虽才学堪忧,然资历尚浅,恐难压场,易生弊端。臣举荐致仕大学士周延芳出任主考,周老乃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必能公允取士。”

我心中冷笑,这周延芳乃是庄亲王一党的边缘人物,虽已致仕,但其门生故旧多是守旧一派,若由其主考,寒门子弟势必难有出头之日。此人此时跳出来,无非是想在科举入仕的源头上,重新安插势力。

我未及开口,张阁老已出列驳斥:“王大人此言差矣!选贤与能,首重才德,岂能论资排辈?周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岂能胜任繁重考务?礼部所拟人选,皆经严格考核,品行端方,学养深厚,正合为国选才之要旨!且太后娘娘早有明训,科举取士,当以公心为要,杜绝请托,岂可再以门第故旧为念?”

双方各执一词,殿内气氛略显紧张。一些出身世家的官员面露赞同之色,而寒门出身的官员则神情凝重。

我端坐帘后,静观其变。待双方争执稍歇,方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科举取士,乃朝廷抡才大典,关乎国运兴衰。所取之士,将来或为封疆大吏,或为朝廷股肱,岂可不慎?本宫与皇上、张阁老等再三商议,以为当今之世,需的是实心任事、锐意进取之才,而非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之辈。礼部所拟人选,正合此意。至于资历……”我略一顿,目光扫过全场,“甘罗十二为相,周瑜少年都督,岂可以年齿论英雄?此事不必再议,便依礼部所奏。若有人能举荐才德更胜此数子者,本宫与皇上自当虚位以待。”

我一锤定音,既肯定了张阁老的意见,又借古喻今,堵住了悠悠众口。那王御史面色讪讪,只得退下。寒门官员则面露喜色,精神振奋。

紧接着,工部与户部联名奏报漕运改道事宜。因黄河屡屡泛滥,原有漕运河道淤塞严重,漕粮北运艰难,耗费巨大。工部提议开辟一条新的运河,引清水济漕,虽工程浩大,但可一劳永逸。然此议遭到沿河数省官员强烈反对,言工程耗费国帑,且征用民夫过多,恐扰地方。

朝堂之上,争议再起。反对者多言“劳民伤财”,支持者则力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仔细听取双方意见,心中权衡。漕运乃国家命脉,不可不治。但确需考虑民力与财力。沉思片刻,我道:“漕运之弊,确需根治。然工程浩繁,亦需量力而行。着工部、户部再行详勘,拟定分段施工、逐年推进之策,预算务求精准,征夫务必给予厚酬,严禁苛待。可先从险要河段入手,以观后效。所需银两,除国库拨付外,可仿北疆军资旧例,鼓励沿河富商大贾‘捐资助工’,事成之后,勒石记功,或予其子弟科举优录之便,以示嘉奖。总以不扰民、不伤财为本。”

此法既解决了工程难题,又引入了民间资本,减轻国库压力,还给了商人上升阶梯,可谓一举数得。张阁老等人皆称善。反对者见太后决心已定,且方案周详,亦不再多言。

退朝后,我倍感疲惫,却不敢休息。回到慈宁宫,即刻召见新任銮仪卫指挥使冯唐(原指挥使因庄亲王案牵连去职),密询京城防务及对原庄王府旧人的监控情况。冯唐禀报,京城局势大体平稳,但暗线回报,仍有部分庄王余孽暗中串联,散布流言,需加紧缉拿。我令其务必掌握确凿证据,方可动手,以免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处理完政务,已近午时。我移驾御书房,小皇帝正在临摹《兰亭序》。见他神情专注,笔法虽稚嫩,却已初具章法,我心中稍慰。考校了他几句《论语》和《史记》,对答虽不深入,却也言之有物。我温言鼓励了几句,又叮嘱他身为帝王,当有仁爱之心,亦需明辨是非,知人善任。小皇帝恭谨受教,眼神清澈。

看着这孩子日渐成长,我心中百感交集。他是先帝血脉,是这江山未来的主人。我如今的殚精竭虑,固然有权势的考量,又何尝不是为了给他留下一个更稳固的基业?只是,不知他日他亲政之后,又会如何看待我这个曾大权独揽的“母后”?

用罢午膳,小憩片刻,我便起身前往护国寺别院探望阿尔丹公主。她正在园中习画,画的是傲雪寒梅,笔意虽不够老辣,但一股孤傲清冷之气跃然纸上,颇有几分端嫔当年的风骨。见我到来,她欣喜上前见礼。

“阿尔丹的画越发进益了。”我笑着夸赞,携了她的手在院中散步,“近日可还读些什么书?”

“回婉娘娘,正在读《昭明文选》,只是有些篇章艰深,还需瑾姑姑讲解。”阿尔丹轻声答道,眉眼间已褪去不少稚气,添了几分少女的沉静。

我点点头:“读书明理是好事。过些时日,本宫让翰林院选派一位博学的女博士来为你讲学,可好?”

阿尔丹眼中闪过喜色,却又迟疑道:“会不会……太麻烦婉娘娘了?阿尔丹知道,娘娘日理万机……”

“无妨,”我拍拍她的手,“你的学业,也是大事。” 我看着她日渐秀美的侧脸,心中暗叹,她的婚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必须为她寻一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方、又能护她一生的驸马,让她远离这宫廷的是非旋涡。

傍晚回到慈宁宫,高德忠呈上北疆靖安侯赵擎的密报。言北狄内部因雪灾及左贤王部与王庭矛盾,暂无大规模南侵迹象,边境暂安。但吐蕃方面,其赞普特使回国后,吐蕃境内兵马调动频繁,且与西域几个小部落往来密切,似有异动。赵擎已加强戒备,并派细作潜入吐蕃打探。

我看完密报,眉头微蹙。吐蕃,果然贼心不死。看来,仅仅将其使团“礼送”出境,并未让其死心。边疆隐患,仍是心腹大患。必须尽快稳定内政,积蓄力量,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波。

夜深人静,我独坐灯下,望着跳跃的烛火,思绪万千。从罪臣之女到掌权太后,这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如今虽暂掌大权,却如履薄冰,内外交困。皇帝年幼,外敌环伺,朝中暗流涌动,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但我知道,我已无退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为了父亲的冤屈,为了端嫔的托付,为了先帝那复杂的期望,也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我必须坚持下去。

凤鸣朝阳,其声清越,亦其路漫漫。前方的征途,注定不会平坦,但我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