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确实是炸了。
但这风暴的中心,萃雅轩内堂,却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侯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正用一块上好的鹿皮,仔细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瑞士军刀。
那刀,是他刚从“判官”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
在他身后,房梁上,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布袋高高吊起,还在极轻微地晃动。
布袋里,偶尔传出几声被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曾经让京城所有大院子弟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判官”,此刻像一条打包好的死狗,被吊在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野靠在太师椅上,指间夹着一份文件。
那是刚通过军用渠道,从沪上传真过来的战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杨卫国如何调动天文数字的资金,如何在交易所里掀起滔天巨浪,又如何配合军管会,一举端掉了陈家在南方的钱袋子——远洋贸易公司。
干净,利落,漂亮。
“这个杨卫国,是个人才。”
顾野的嘴角向上扯动,那是一个满意的弧度。
“爷,何止是人才,简直是财神爷下凡!”
侯三两眼放光地凑过来,盯着文件上那一串串零,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我滴个乖乖,这么多钱……这得换多少根大黄鱼啊!”
顾野把文件丢给他。
“这些,只是陈家摆在明面上的。他们靠这家公司洗到海外的黑金,才是大头。”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没有温度。
“我已经让杨卫国顺藤摸瓜,去追那些账户了。”
“等钱都‘请’回来,就用你‘萃雅轩’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
侯三一愣。
顾野继续道:“这笔钱来路不干净,得给它洗白。专款专用,资助那些牺牲兄弟的家属,还有生活困难的退伍老兵。”
“这叫功德,也叫名望。”
“有时候,这玩意儿,比子弹还好用。”
侯三瞬间懂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顾野的眼神,除了狂热,更多了一层敬畏。
爷这心思,已经不是在报仇了。
这是在布局天下!
就在这时,杨破军一身戎装,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爷。”
顾野抬眼。
“怎么了?”
“叶家那条老狗,醒了。”杨破军的声音压得很低,“据我们安插在叶家的内线回报,叶振邦吐血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追问‘判官’的下落。”
“当得知派去‘萃雅轩’的人全部失联后,那老家伙……哭了。”
杨破军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快意。
“仅仅两天,他从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变成了连棋子都保不住的败寇,他彻底垮了。”
“还有,沪上的事,像一场十二级的地震,把整个京城的关系网都震散了。李家带头,正在疯狂撕咬叶家的残余势力,树倒猢狲散,叶家完了。”
顾野没什么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杨破军话锋一转,神色再次严肃起来。
“但是……东北,出事了。”
他递上一份刚刚收到的加密电报。
顾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一把夺过电报。
电报是王主任发来的,内容极短。
“嫂夫人安好,勿念。然,陈家余孽不死心,勾结地方势力,煽动纺织厂旧部闹事,围堵厂区。对方手段阴险,专攻人心,似有高人背后指点。我部已派兵维持秩序,场面僵持。”
顾野看完,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好一个陈家!
好一个叶振邦!
京城的根被刨了,就想去东北捅他顾野的软肋?
“高人指点?专攻人心?”
顾野发出一声冷冽的低笑。
那老狐狸,不敢再派杀手,就用这种最恶心、最难缠的“群众”手段,去消耗惊鸿的精力。
他以为,他媳妇儿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顾野的眼底,是浓重的嘲弄,与更浓的骄傲。
他站起身,走到那台红色的军用电话旁,拿起话筒。
“接东北青阳县武装部,王主任专线。”
电话很快接通,王主任那焦灼到变调的声音立刻穿透出来。
“顾野!你总算来电话了!这边快顶不住了,那帮人油盐不进,泼妇骂街,我们的人又不能动手,就跟疯了一样!”
“王叔,别急。”
顾野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能够安定一切的力量。
“让警卫员,把电话交给惊鸿。”
“什么?”王主任炸了毛,“这种时候,让她……”
“交给她。”
顾野的语气,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被隔绝了。
一个清冷,却无比镇定的声音响起。
“顾野。”
是沈惊鸿。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听到这个声音,顾野那颗悬着的心,稳稳落回了腔子里。
他的“总参谋长”,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媳妇儿,想我了没?”
顾野的声线,瞬间从凛冬切换到暖春,带着一股子痞气。
电话那头的沈惊鸿,似乎被他这句不合时宜的问话给呛了一下,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
“说正事!”
“好,说正事。”
顾野笑了,随即语气一正。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他没问情况有多糟,也没说“你别怕,我来解决”。
他只问,你需要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和信任。
电话那头,安静了数秒。
沈惊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运筹帷幄的冷静,以及一缕压不住的杀伐之气。
“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只需要你,在京城,再烧一把火。”
“烧得比之前更旺。”
“烧到让叶家那条老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烧到他,再也腾不出任何一只手,来东北恶心我。”
“至于这边这群跳梁小丑……”
沈惊鸿发出一声清冽的冷笑。
“我会让他们知道,惹了我沈惊鸿,比惹了你顾野……下场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