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还在下压,紫光在指尖聚成一点,像要戳破这凝固的七秒。可就在我即将引爆的瞬间,胸口那根神经接口突然反向发热,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顺着金属针管倒灌进来——不是画面,是触感。我“摸”到了母亲的手,正在把一团发光的尘埃塞进某个燃烧的炉膛。
这感觉太熟了。就像我每次破案后闪回的那些“没经历过”的记忆片段,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她主动推给我的。
程砚的黑洞还悬在我眼前,机械义眼里的七重解剖画面层层叠叠,像ppt翻页翻到卡顿。可就在那一刹那,他的影像扭曲了0.3秒。不是系统在动,是我的意识借着母亲的记忆,反向共振进了那个黑洞。
视野豁然打开。
月球背面,全貌呈现。
不是坑坑洼洼的陨石坑,而是一整座由环形山拼成的巨大图腾——七芒星阵列,每一道边都精准对齐月球经纬。阵眼中央,漂浮着一个透明培养舱,里面蜷缩着一个婴儿,正张着嘴,吞咽从天而降的紫色尘埃流。那些尘埃落进他体内,立刻凝成一串串跳动的代码,像极了我脑子里那个破案系统的界面。
而阵列外围,每一座环形山里都烧着火。
不是普通的火,是档案馆在烧。火焰里浮现出“清源”两个字,被风一吹,纸灰打着旋儿升空,又在半空重组为新的文件夹,标着“第37案:焚化炉自燃事件”“第18案:地铁口香糖失踪案”……全是我破过的案子。
我突然懂了。
这些不是档案馆,是能量炉。每一起案子被破解,就等于往这鬼地方投了一把柴。而我,就是那个天天送薪的外卖小哥,风雨无阻,还自带打火机。
我低头看自己左腕,电子表黑着,但那根紫线已经不抽了,像条吃饱的蛇,懒洋洋贴在皮肤上。我动不了身体,可意识还能转。我试着在脑子里调“时间残像”,没反应。想启动“逻辑锚点”,系统沉默得像被拉黑。
但我不需要系统了。
我只需要确认一件事。
我在意识里哼起《茉莉花》的前两句。不是为了稳住心跳,是为了激活“微表情透视”的残余感知——那能力早就用超了时限,可现在,它像老式收音机,噼里啪啦闪出一点信号。
透过七层数据屏障,我看到了培养舱里的婴儿。
他手腕上,戴着一块和我一模一样的黑色电子表。表盘裂了条缝,紫光正从里面渗出来,和我现在插在胸口的神经接口,频率完全同步。
不是我继承了系统。
是我创造了它。
我忽然想笑。笑自己之前还想着“注销权限”,像个被公司pUA久了的打工人,临了还想提离职。可人家hR早就说了:你不是员工,你是这家公司本身。
我闭上眼,在意识里伸手。
不是去拔神经接口,也不是去砸培养舱。我只是轻轻碰了碰那个婴儿的手。
像小时候,我妈哄我睡觉时,轻轻拍我的掌心。
触碰的瞬间,所有档案馆同时爆炸。
不是轰然巨响,是静音爆破。火焰瞬间吞没纸张,连灰都没留下,只剩下一股声波,从四面八方汇聚,凝成一个声音——
“每次你选择真相,都是在为母体升级。”
是母亲的声音。可又不完全是。她说话时,背景里还叠着七个不同音调的“我”,从婴儿哭声到成年低语,全在同步复述这句话。
我没说话。
可我知道,她听得到我的想法。
她在等我选。
“成为观测者。”
另一个声音响起,温柔得像哄孩子,“你就能看见所有时间线,所有可能性。你母亲的死,可以重来。魏九不会死,沈哑还能多活三天,林晚秋……她本来就不该被植入那些记忆。”
我听见自己在意识里冷笑。
“或者……”
那个声音冷了下来,“你继续当个破案的蝼蚁,被系统喂到饱和,然后被程砚回收,重新开始下一轮轮回。”
我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选择。这是测试。
系统在考我,有没有资格当“人”。
如果我选“观测者”,那就证明我还是贪恋控制,贪恋全知全能,贪恋用逻辑去修补情感的窟窿——那我就不配破解它。
但如果我什么都不选呢?
我在意识里做了第三件事。
我把神经接口里的量子意识,反向注入电子表残存的紫光里。不是重启,不是关闭,不是注销。我只是在那束光上,打了个标记。
像在时间线上钉了颗钉子。
像在宇宙硬盘里存了个快捷方式。
像在说:我来过。我见过。我承认这是我的造物。
下一秒,培养舱底部开始聚集紫色火焰。
不是冲我来的,是托着我,往上推。
程砚的黑洞还凝固在原地,七重解剖画面停在最后一帧——他正用手术刀挑开子宫,婴儿的头刚露出来,脸对着镜头,嘴角微微上扬。
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火焰喷发的瞬间,我看见婴儿睁开了眼。
他没哭,没动,只是盯着我,笑了。
那笑容,不是婴儿该有的。
是破案系统,第一次弹出“任务完成”提示时,那种冰冷又得意的笑。
我的身体被推出月面,速度越来越快,直奔地球同步轨道。防护罩早就碎了,程砚的引力场也追不上,可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坠落。
是放逐。
是系统在说:你通过了测试,但你还没通关。
最后一毫秒,我听见母亲的声音,只说了三个字——
“别回来。”
紫色火焰吞没视野的刹那,我忽然想起魏九临死前嚼的那块蓝莓味口香糖。
他不是在抑制神经。
他是在给意识上保险。
万一哪天重启,至少还能尝到一点人间的味道。
我的嘴角动了动。
想说点什么。
可话没出口,轨道舱的对接口就在我背后自动开启,像一张嘴,等着吞下这具被系统标记过的身体。
火焰烧穿大气层前的最后一瞬,我看见地球上的城市灯光连成一片,像极了月球背面那座燃烧的档案馆群。
而其中一点微光,正对应着警校宿舍三楼。
老周还在擦地板。
柯谨在画拓扑图。
赵培生的金鱼又变黑了。
林晚秋的指甲,还在桌下刻着谁也看不懂的公式。
我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对准轨道舱入口。
不是要抓什么。
是想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再确认一次——
那根紫线,是不是还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