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生消散的瞬间,我手腕上的表还在发烫,像一块刚从火炉里捞出来的铁片。可没等我低头再看一眼,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那种上下颠簸,而是从正中心炸开一圈波纹,像是有人往水泥地里扔了颗石子。我踉跄了一下,本能地抬手撑住旁边墙面,掌心刚贴上去,一股冰凉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来,脑袋里“嗡”地一声,眼前闪出一幅画面——
我穿着老式警服,站在一间摆满木桌的厅堂里,手里拿着钢笔,在一份泛黄的文件上签字。落款日期是1923年。
画面只持续了半秒,随即消失。
“所有人闭眼!捂耳朵!”我吼出声,嗓子眼干得冒火,“别看墙!别听声!”
话音未落,仓库西侧的墙面忽然变得透明,露出另一重空间——青砖灰瓦,挂着“清源警备学堂”的牌匾,几个穿长衫的人影匆匆走过,脚步声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魏九原本靠在墙边,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撞上铁架。
“我右眼烧了!”他咬着牙,手死死按住右眼眶,那层蓝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猛地缩了回去。
柯谨反应最快,把怀表按在耳后,指针“咔咔”倒着跳了三格。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我知道他在念什么——每次他要用粉笔拓扑前,都会默念三遍坐标。
沈哑已经单膝跪地,左手贴住地面,袖口滑出半截光纤,末端微微发红,像是烧到了极限。她没说话,可肩头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
我脑子里的系统依旧沉默,但某种东西在催我——动起来,再动快点。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强行压住那股从脚底往上爬的眩晕感。刚才那道闪回太真了,真得不像幻觉。我根本没活过1923年,可签字时钢笔的重量、纸张的粗糙感,全都刻在肌肉记忆里。
不能再等系统了。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激活“群体认知链接”。
这能力以前只用过两次,一次是追逃犯时同步了队友的视觉,一次是在幻境里拉回差点走失的柯谨。原理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的意识频率调成广播站,让队友的大脑被动接收信号,形成短暂的共感。
可这次刚把链接抛出去,地面又是一震。
裂缝从正中央裂成环形,像一朵缓缓绽放的金属花。淡蓝色的光雾从缝里涌出,碰到货架,货架边缘瞬间模糊了半寸,像是被橡皮擦蹭过。我感觉到链接刚搭上魏九的意识,就被一股外力猛地撕开。
“呃!”我闷哼一声,鼻腔一热,血顺着人中滑下来。
但就在链接断裂前那一瞬,我“看”到了柯谨的意识碎片——不是画面,而是一个符号,刻在他思维最深处,和图书馆墙上那道刻痕一模一样,连转折角度都分毫不差。
我抹了把鼻血,盯着地面裂缝。
“这地方不对劲。”我声音有点抖,“不是什么废弃仓库,是‘钟楼计划’的早期节点。”
魏九喘着粗气,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那团蓝色的渣子还在微微发亮:“你说对了半句。它不是‘是’节点,它本来就是‘起点’。”
“什么意思?”
“你记得档案室那串乱码吗?‘07-23-1 → 已激活’。”他抬眼,右眼还有些发红,“不是在通知我们,是在通知它自己。这个仓库,是编号07-23-1的实体容器。”
我低头看表,屏幕依旧显示着那串数字:**07-23-1**。
和钥匙一样,和母亲信里的日期一样,和机械虫的编号一样。
“所以赵培生不是来测试我们的判断力。”我慢慢说,“他是来激活这个容器的。”
“而我们,”柯谨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钥匙的配套零件。”
话音刚落,地面裂缝猛地扩大,一道蓝光冲天而起,照在天花板上,映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都是那个符号,层层叠叠,像是某种古老程序的运行日志。
沈哑突然抬手,把佛珠从手腕上撸下来,一把按进裂缝边缘。珠子接触光雾的瞬间,发出“滋”的一声,像是水滴落进热油。她整条胳膊都在抖,可手没松。
“她撑不了十秒。”魏九盯着她,“神经接口过载,再撑下去会烧到脊椎。”
“那就别撑。”我一把抓起电子表,往裂缝里塞,“用这个当诱饵。”
“你疯了?”魏九瞪我,“那是系统唯一的外接终端!”
“但它在发烫。”我盯着表盘,“说明它在接收信号,而不是发送。现在整个仓库都在共振,它像个收音机,调到了某个频率。我们得让它播点别的东西。”
我闭上眼,再次尝试激活“逻辑链强化”。
不是为了推理,而是为了干扰。
我把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旋律全翻出来——幼儿园广播体操的背景乐、楼下煎饼摊的叫卖声、我妈以前哼过的《茉莉花》……我把这些声音打散,混成一段乱七八糟的杂音,通过能力强行推入系统底层。
表盘猛地一震。
蓝光骤然扭曲,像是信号被干扰的投影。天花板上的刻痕开始错位,原本整齐的符号排列变得杂乱无章。地面的震动弱了一瞬。
“有用!”魏九眼睛亮了,“你在用噪声污染它的运行逻辑!”
“没用多久。”我睁开眼,鼻血流得更凶了,“这玩意儿在学习,它在适应我的频率。”
果然,不到三秒,蓝光重新凝聚,裂缝边缘的光雾变得更浓,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校准了。
柯谨突然蹲下,用手指蘸了点鼻血——不知道是谁的——在地面裂缝旁画了个逆五芒星,嘴里念了句什么。
符号刚成型,光雾就退了半寸。
“你还能撑几次?”我问他。
“三次。”他抬头,额角全是汗,“再多,粉笔拓扑会反噬。”
“够了。”我抹了把脸,把电子表从裂缝里拔出来,表壳烫得几乎握不住,“我们不用撑过测试。”
“我们只需要让它卡一下。”
“卡一下?”
“对。”我盯着那串数字,“它在等钥匙,但它不知道钥匙不是用来开锁的。”
“是什么?”
“是重启按钮。”
魏九愣了一秒,突然笑了:“你打算用系统终端+粉笔拓扑+神经接口,给这个老古董来一记硬重启?”
“不止。”我看了眼沈哑,“还得加上她的佛珠,作为接地装置。”
“你会死的。”柯谨说。
“可能。”我点头,“但死之前,我想看看它重启时报错的界面长什么样。”
魏九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行,那我负责数秒。三、二——”
“等等。”柯谨突然抬手,“你们听。”
我们全静下来。
仓库里除了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这片寂静中,有一道极轻的“滴”声,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规律,稳定,每三秒一次。
和我表盘发烫的节奏,完全一致。
“不是报错。”我低声说,“是回应。”
“它在……同步。”
柯谨猛地抬头,眼神变了:“它不是在等钥匙。”
“它在等持钥人。”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上的表突然自动翻转,表盘朝下,贴向地面裂缝。
像是一只手,终于放进了另一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