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庸不语。
蜃妖手一挥,画面再次回到国公府。
那夜,纪庸做了个梦。屋外,站着个模糊的身影。
纪庸眼神一冷,挥剑斩向面前胡言的妖。
剑光劈开妖物的刹那,苍穹突然塌陷。漆黑裂缝中伸出无数巨手,抓起整座城池塞进虚空。
“现在后悔了吗?”蜃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若当年没杀那女子,至少此刻有人陪你共赴黄泉!”
“不悔。”纪庸斩碎抓来的巨手,墨发随剑气狂舞。“只恨那场预兆来得太迟——若早二十年入道......”
“虚伪!”被斩断的巨手化作万千冤魂,声音充满了怨恨。“你分明动摇过!在她安慰你离开也不要紧......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情,可你还是犹豫了。”
“聒噪。”冰蓝剑气绞碎眼前的画面,纪庸眼底血色一闪而逝。
“若能用我道基换众生安稳,再杀十次纪某也愿。”
“可当时死的不是你,而且这个原因本就是个笑话。”蜃妖声音从地底传来,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你当年梦中预兆,当真没有半分蹊跷?”
“邪魔外道。”纪庸剑气劈开苍穹,地面渗出更多血手。
血手无穷无尽,将他淹没。
纪庸震碎血手,剑气扫过处却绽出更多血莲。每朵莲花芯都坐着个白若月,或看书或下棋,重复着他亲手斩碎的光阴。熟悉的场景在他的内心深处掀不起一丝涟漪。
飞来峰上,围观蓬莱弟子的白若月袖口震荡,白若月一番查看下来,发现是那一对玉佩在震动。
“有趣......”云端上的沧溟岛主捏碎酒壶,醉眼盯着纪庸眉心——那里有缕金线正在挣扎,像被锁链捆住的蛟龙。每当剑气震荡,金线就浮现出女子剪影。
“无情道心裹着执妄魂,清虚老儿这棋下得妙啊!”岛主大笑。“有意思。清虚老儿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养了把双刃剑吧......”
当纪庸踏出幻境时,朝阳刚好刺破云层,纪庸衣摆凝着霜花。
榜首“甲等一”三个字如剑刻就,压过了几日前所有的记录。
“蓬莱这是要翻身啊……”有人摸着胡子感叹。
问心榜上“甲等一”三个字金光闪闪,光芒直冲苍穹。
镇海钟自他迈出最后一步起便开始轰鸣,九道钟声震得海面腾起百丈狂涛。
朱批显现。
【道心:诛】
【评语:断情绝性,执妄成痴】
【通关耗时:三息】
“甲等一!甲等一!”开盘口的黄牙修士踹翻赌桌,金精在琉璃砖上叮当乱跳。他揪着写有“纪庸”名字的木牌又哭又笑,“一赔二十!一赔二十啊!”
周围瞬间炸开声浪,人们的脸上露出惊讶和羡慕的表情。
“三息,甲等一,不愧是蓬莱等了许多年才等来的人物。”
卖符箓的老道哆嗦着撕毁“妙音女冠甲等一”的赌票,朱砂符纸混着冷汗黏在指尖,眼中充满懊悔和沮丧。“我怎么就选错了呢?”
倚栏观看的妙音女冠捏碎玉盏,修罗链刀在掌心烙出焦痕,“好个蓬莱无情道,有几分实力。”
云逸风看着纪庸的身影轻笑“贾道友可看清了?这蓬莱的纪道友无情道修的可真好,从幻境出来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白若月啃灵果的动作顿了顿,果核坠地生根,她轻笑着看过去“这般人物,合该死在最耀眼的时候。”
海风卷来蓬莱弟子们的欢呼,掩住钟声里那缕极轻的悲鸣。
蜃妖残息掠过剑穗,纪庸看了眼蓬莱楼船的位置后低头漠然拭剑。
苏瑶月满脸笑意地对纪庸说道:“师兄,你可太厉害了,你可是甲等第一名诶!镇海钟都响了九声!”
原本占据第一名宝座的妙音女冠,此时已滑落至第二名。
第三名是位禅宗弟子,正一脸沉静地站在一旁。
苏瑶月的目光落在第四名上时,她笑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第四名的名字叫白若月,“月”这个字本是她名字中的一部分,此刻看到这个名字,却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
“这次好像有三个人引动镇海钟呢。”一个修士说道。
“我来的晚,道友给我说来听听?”另一个好奇地追问。
“最开始引动镇海钟的是那个修罗道的妙音女冠,听说是从西牛贺洲那边远道而来的,诺,就是问心榜第二,前几日在问心道场连赢好几次的那个。”
“第二个引动镇海钟的呢?是禅宗的那位吗?”“非也,非也,第二个引动镇海钟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香火神,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香火神?”周围人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苏瑶月皱起了眉头。她想起与那个令她讨厌的人交手的场景。
“师兄,你看那第四名,叫白若月,跟我一样名字里也有个月字呢。”苏瑶月用一种略带试探的语气说道。
纪庸猛地抬头看向问心榜,身体忽地凝滞。问心榜第四名“白若月”三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这细微的震颤自然没有逃过云逸风与苏瑶月的眼睛。
“师兄?”苏瑶月伸出软鞭缠住他的剑穗,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榜单,“这野修的名字有何不妥?”
云逸风则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茶盏,目光看向人群里佝偻着背的灰袍修士,意味深长地说道:“道友似乎与那人的过节不小?”
“云道友说笑。”白若月幻化的灰袍修士挑了挑眉,一脸淡然地回应道,“我一个外门执事,每日忙于琐事,如何招惹的起别人?”
青年一手轻点蓬莱队列方向:“听闻纳界石里自成一界,纵使洞虚镜也照不清其中的虚实。若是有人顶着幻形术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忽然压低声音说,“连天道都未必能察觉。”
白若月眸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云道友对偷鸡摸狗的勾当倒是熟稔。”
“不及贾道友。”青年依旧温和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昨日我听了个奇闻,秃头的王老道一把年纪了还出了回风头。”
在十二楼的房间里,清虚子正专注地卜算着。
今日是蓬莱决定雪耻的重要日子,万不能再出纰漏。
他对纪庸倒是信心十足,剩下的那些人会有怎样的表现,他心里也没底。
低头看去,本该显示“大吉”的卦象上,天枢位始终蒙着层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