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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一语不发

焦土的气息混着硫磺与血锈,在安全区边缘凝成粘稠的雾。

陈安赤足踩在龟裂的地面上,粗麻衣摆扫过脚踝时,沾了些细碎的焦灰——那是三日前妖皇与祖巫鏖战时,天罚雷火燎过的痕迹。

他望着前方半人高的篱笆门,门柱上还嵌着几支断裂的妖骨箭,箭簇上的幽蓝魔纹正随着远处翻涌的妖云忽明忽暗。

篱笆外,妖皇帝俊玄色帝袍上的云纹凝固如铁铸,每一道金线都绷得笔直,仿佛下一刻便要挣裂布料。

他足下悬浮的金莲虚影本该流转着混沌初开的清辉,此刻却碎成冰碴般的光片,在离地三寸处悬停,折射出妖异冷芒。不远处,十二祖巫之首帝江振着骨翼,青黑鳞片根根倒竖,蟒尾上凝结的血珠在鳞隙间震颤,每颗都映出他猩红的竖瞳——那是被强压着即将喷薄的血煞。

三百妖神伏在焦土上,鳞甲与骨甲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却被死寂吞噬得干干净净。十二祖巫周身气血翻涌如沸鼎,帝江身后,句芒的木藤在掌心蜷成枯枝,蓐收的金刃渗出冷汗凝成的霜花,共工的玄冰战矛重重杵向地面,震得十里外的岩浆湖荡起涟漪。

这不是战场,是刑场。

或者说,比刑场更可怕——所有生灵都在等一道“天罚”。

陈安却像个误入的凡人。他脖颈微抬,目光掠过翻涌的妖云煞气,投向铅灰色的天穹。

云层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惨淡天光漏下来,在他茫然的瞳孔里碎成几点微光,竟映不出半分波澜。

他像是在看云,又像是在看自己沾泥的赤脚,喉结上下滚动,干涩得像是吞了块烧红的炭。

他试着开口。

唇瓣刚掀开条缝,喉间的灼痛便让他倒抽冷气。三天前被余波震碎的经脉还在渗血,每动一下,胸腔里便像有把钝刀在刮。他抿了抿唇,放弃言语,低头看向脚边。

焦土因方才的震动再次开裂,碎石滚落深壑,发出“簌簌”的轻响。这声响太轻,却像根绣花针,精准扎进在场所有大能的神魂。

——那是凡人的脚步声。

妖皇帝俊的玄袍突然无风自动。他识海中,象征天道运转的混沌星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无数星子撞在一起,炸成刺目的白光。龟甲悬浮在他眉心,裂纹从中心蔓延至边缘,“咔嚓”声清晰可闻。“此叹……是嫌吾等聒噪?!”他在识海中低吼,金莲碎片不受控地刺入道心,疼得他颌骨紧咬,渗出血沫。

帝江的骨翼猛地收拢,青黑鳞片刮擦出火星。那声轻叹落在他耳中,竟化作盘古开天斧的破空之声!

他分明看见混沌中劈下一道青芒,所过之处,地火岩浆凝成的匹练“滋啦”蒸发成青烟,连半点余温都没留下。“凡人……怎会有这等气机?”他蟒尾上的血珠“啪嗒”坠地,砸出的小坑瞬间被灼穿,岩层下的幽冥火窜起半尺高。

更远处,九婴九首同时埋入焦土,妖血从九张口中涌出,在地面凝成“噤若寒蝉”四个血篆,字迹扭曲如活物,正不断吞噬周围的生机。后土素手引动的黄泉冰链寸寸湮灭,浊浪倒卷没入煞气,她素白的裙角被余波掀起,露出脚踝上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那是方才试图出手时,被妖皇的星辰剑气擦中的。

陈安垂眸瞥过脚边蒸腾血烟的岩坑,背脊的冷汗已浸透粗布。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锁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此刻正随着那声叹息,化作更沉重的压迫。他僵立如朽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再惊动这满场的杀机。

山风卷过篱笆外的柳树。那柳枝生得古怪,树皮泛着金纹,像是被天道之力淬炼过。叶尖一滴宿露悬了许久,终于不堪重负,坠地发出“嗒”的轻响。

这声响比碎石更轻,却让所有伏地的头颅垂得更低。妖神的鳞甲贴紧地面,祖巫的骨翼收至背后,连最躁动的九婴都停止了挣扎。额前冷汗砸入焦土,蒸起腥甜的雾气,将陈安那句无言的叹息,烘托成了不可违逆的天道箴言。

——他什么都没说。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了。

说什么?

或许是“够了”。

或许是“退下”。

又或许,只是凡人面对天地伟力时,本能的叹息。

但这叹息落在妖皇祖巫耳中,重逾万钧。帝俊的金莲终于彻底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没入他眉心龟甲,那裂纹虽未再扩大,却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帝江的骨翼缓缓展开,蟒尾上的血珠不再凝结,而是顺着鳞片滑落,在焦土上烫出串焦黑的痕迹。

“走。”帝俊的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率先转身。他的玄袍不再笔挺,肩线甚至有些塌陷,与方才威严无比的妖皇判若两人。

祖巫们紧随其后。帝江经过篱笆时,骨翼擦过门柱,刮下块焦黑的木屑。共工回头望了眼陈安,玄冰战矛在手中转了个圈,最终插回腰间——他没再动手,甚至连煞气都收敛了几分。

众修如蒙大赦,起身时腿肚子直打颤。有妖神偷偷瞥向陈安,见他仍赤足站在焦土上,粗布衣裳沾满泥点,活像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可就是这样的他,让整个洪荒最顶尖的两拨大能,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便仓皇退去。

山风渐大,吹得柳枝簌簌作响。陈安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慢慢蹲下身,掬起一捧焦土。土是烫的,隔着掌心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原来……这就是天威?”

没人回答他。篱笆外的妖云已散了大半,露出后方翻涌的妖丹海,波光粼粼如无数眼睛。而篱笆内,焦土上的宿露正缓缓渗入泥土,像在为这场无言的对峙,做最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