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圣淘沙岛。
这里是亚洲的金融心脏，也是无数跨国巨头遥控整个东南亚市场的指挥中枢。
凌晨三点，岛上一座隐秘的日式庭院风格私人别墅内，灯火通明。
别墅的会议室正对着马六甲海峡，窗外是繁忙的航运灯火，那是全球贸易的大动脉。而窗内，空气却凝重得仿佛灌了铅。
这是一场极其罕见的“御前会议”。
坐在长桌主位的，是丰田东南亚区域总裁——中村一郎。
他的左手边，是本田东南亚负责人渡边；右手边，是日产的区域总监田中。
而在长桌的末尾，跪坐着刚刚从曼谷连夜飞来的、满脸憔悴的丰田泰国分社社长，佐藤健一。
“就在刚刚过去的六个小时里……”
佐藤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一把沙砾，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主位上那几双锐利的眼睛。
“那个叫‘Spark’的中国电动车，在泰国的订单量……突破了五万台。”
“啪嗒。”
中村一郎手里把玩的一枚精致的折扇，轻轻掉落在了桌面上。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颤。
五万台。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相当于丰田在泰国最畅销车型Yaris整整一年的销量！而那个中国人，只用了六个小时！
“这就是你给我的报告？”
中村一郎缓缓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佐藤君，你是在告诉我，我们花了四十年时间，在泰国建立起来的、如同铜墙铁壁般的‘丰田帝国’，被一个卖28万泰铢的电动玩具，在一夜之间……攻破了？”
“这是耻辱！”
旁边的本田负责人渡边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这是大日本汽车工业的奇耻大辱！28万泰铢？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个价格连电池成本都覆盖不了！这是倾销！是恶意的市场破坏！”
“不仅是倾销。”
一直沉默的日产总监田中阴沉着脸补充道，“我在现场看了直播。那个周致远，不仅把价格压到了底板，还搞什么‘涉水模式’、‘超级空调’，甚至还把泰国皇室都拉来站台……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我们的燃油车，在泰国年轻人眼里，已经成了‘上个世纪的垃圾’。”
“垃圾？”
中村一郎冷笑一声，捡起折扇，“我们的内燃机热效率全球第一，我们的变速箱丝般顺滑，我们的底盘调校独步天下……现在，居然被一群只有几块屏幕和电机的工业垃圾，叫作‘垃圾’？”
这种认知上的颠覆，比销量下滑更让他们感到恐惧。
他们不怕竞争，怕的是——降维打击。
如果消费者不再在乎发动机的耐用性，只在乎空调凉不凉、屏幕大不大、能不能涉水……那他们手里握着的那些引以为傲的技术专利，就真的变成了废纸。
“诸君。”
中村一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
“我们不能再幻想这是一场普通的商业竞争了。”
“这是一场战争。”
“如果让昌明在泰国站稳脚跟，那么接下来的印尼、马来西亚、越南……整个东南亚，都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我们的‘后花园’，将彻底变成中国人的猎场。”
“我们的利润奶牛一旦断奶，东京总部的研发资金就会枯竭。到时候，我们在全球市场上，拿什么去跟特斯拉斗？拿什么去跟德国人斗？”
这番话，说到了所有人的痛处。
东南亚虽然看起来低端，但却是日系车企全球利润的重要来源。这里是他们的血库，绝对不容有失。
“中村桑，那我们怎么办？”佐藤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求助，“降价吗？如果要跟进到28万泰铢，我们每卖一台车就要亏损至少20万日元……”
“愚蠢！”
中村一郎猛地转身，厉声呵斥。
“降价就是自杀！就是承认我们的品牌不如他们！一旦价格体系崩塌，以后就算想涨回来也涨不上去了！”
“那……”
“既然正面战场打不过，那就——毁了它。”
中村一郎的眼神变得阴毒无比，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走回桌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黑色文件夹，扔在桌子中央。
文件夹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那是一辆正在燃烧的电动车。
“电动车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中村一郎环视众人，语气森然。
“是——恐惧。”
“消费者对于新事物，总是充满戒心的。特别是这种装着几百度电、随时可能变成炸弹的‘怪物’。”
“佐藤，你回去之后，立刻启动‘特种公关预案’。”
中村一郎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舆论战。”
“动用我们在泰国所有的媒体资源，报纸、电视、社交网络……我要看到铺天盖地的关于‘电动车安全性’的质疑。”
“不管是真是假，给我找素材！自燃、漏电、辐射致癌……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要把‘昌明Spark’和‘移动棺材’这个概念，植入到每一个泰国妈妈的脑子里！”
“第二，续航焦虑。”
“虽然他们号称有快充，但泰国的电力基础设施我们最清楚，烂得一塌糊涂。找人去他们的充电桩搞点破坏，或者制造排队拥堵的假象。拍视频，发上网！告诉所有人：买了这车，你就是买了个爹！每天都要为充电发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中村一郎看向本田的渡边。
“渡边桑，你们本田在泰国的摩托车渠道是垄断级的吧？”
“是。”渡边点头。
“很好。”中村一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给所有的经销商发一份‘排他性协议’。”
“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或者已经跟昌明眉来眼去的经销商：在东南亚，只能有一个王。”
“要么继续跟着我们日本人吃肉，要么去卖那个中国人的玩具车。”
“二选一。”
“谁敢两头下注，我们就立刻切断他的货源，取消他的返利，让他——破产！”
这招太狠了。
这是在逼宫。
泰国的汽车销售体系是日系车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大部分优质的4S店、维修厂都掌握在他们手里。哪怕是陈泰，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日系车的体系生存，更别说下面那些中小经销商了。
如果日系车企联手封杀，昌明的渠道瞬间就会瘫痪。
“这……这会不会涉嫌垄断？”佐藤有些担心，“万一引起泰国政府的反感……”
“政府？”
中村一郎嗤笑一声。
“佐藤君，你忘了？上个月，我们刚刚承诺给泰国工业部投资一百亿日元扩建工厂。”
“在这个国家，资本就是法律。”
“而且，我们是在‘维护市场秩序’，是在‘保护消费者权益’，怎么能叫垄断呢？”
中村一郎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恢复了那种精英的傲慢。
“去办吧。”
“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昌明的退订率超过50%。”
“我要让那个姓周的年轻人知道，在东南亚这片丛林里，谁才是真正的——狮子。”
……
曼谷，文华东方酒店。
窗外的湄南河依旧静静流淌，但周致远却感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孙晓峰急匆匆地敲开了房门，脸色难看至极。
“周总，不对劲。”
孙晓峰把平板电脑递给周致远，“从今天早上开始，泰国的Facebook、Instagram，还有Line群组里，突然冒出了大量攻击我们的帖子。”
“全是造谣！说我们的电池是劣质的，说我们的车在高温下会释放有毒气体，甚至还有说开电动车会导致不孕不育的！”
“这帮水军太专业了，一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周致远接过平板，随便翻了几页。
确实很专业。
图片是pS的，视频是移花接木的，文案是煽动情绪的。
这种手法，他在国内见过，那是“黑鲨公关”的手笔。看来，日系车企也学会了这套“下三滥”的招数。
“还有……”孙晓峰的声音更低了，“陈泰刚才打电话来，支支吾吾的。他说……有好几个原本谈好的二级分销商，今天突然反悔了，宁愿赔违约金也不肯接我们的车。”
“听说，是丰田和本田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
周致远放下平板，走到窗前。
他看着远处繁华的曼谷，眼神渐渐变冷。
他预料到了反击，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脏。
舆论抹黑，切断渠道。
这是要把昌明刚刚点燃的星星之火，直接闷死在摇篮里。
“周总，咱们怎么办？”孙晓峰急了，“要不要发律师函？或者找公关公司洗地？”
“洗地没用。”
周致远摇了摇头。
“在谣言面前，解释就是掩饰。特别是涉及到安全和健康这种敏感话题，普通老百姓宁可信其有。”
“而且，我们在泰国没有根基，媒体资源都在日本人手里。跟他们打舆论战，我们是客场作战，必输无疑。”
“那……那就这么看着？”
“当然不。”
周致远转过身，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
“既然他们想跟我们玩‘认知战’，想给我们贴上‘危险’、‘不可靠’的标签。”
“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把标签撕下来。”
“不解释，不辩论。”
“我们要用——生活方式，去打败恐惧。”
周致远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跨国电话。
那是打给正在国内主持“昌明文创”工作的陈语柠的。
“喂，语柠。”
“你在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陈语柠欢快的声音：“我在看新一季的痛车设计图呀！怎么啦？是不是想我了？”
周致远笑了笑，眼神变得温柔，但语气却无比认真。
“是很想你。但更重要的是——”
“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收拾一下行李，带上你最得力的文创团队，还有那些最会拍照、最会玩的姑娘们。”
“飞过来。”
“我要你在曼谷，搞一场——全城热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