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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的快速反击如同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周边窥伺的小股流寇的侥幸心理。铁山堡周边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愈发令人窒息的压抑。就连堡外定居点的流民们都感受到了异常,往日里孩童的嬉闹声少了,大人们劳作时也不时抬头,忧心忡忡地望向西南方那空寂的地平线。

堡内的备战已臻化境。所有非必要的活动都已停止,全员投入战备。城墙被进一步加高加固,关键地段甚至用上了新烧制的青砖。墙头堆满了擂石滚木,以及匠作营日夜赶工出来的、带有倒刺的铁蒺藜和“夜叉擂”。几口大锅里终日熬着恶臭扑鼻的“金汁”,虽然气味令人作呕,但守城老兵都知道这东西在对付攀城敌军时的可怕威力。

校场上的训练不再是整齐的队列和口号,而是更加贴近实战的对抗与演练。王五将老兵和新兵混编,模拟城墙被突破后的巷道战、堡垒内部的逐屋争夺。士兵们穿着沉重的甲胄,用包裹了布头的木制兵器相互劈砍、格挡、挤压,汗水浸透了号褂,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尘土的气息。不时有人被打倒、扭伤,但没有人抱怨,只有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

张铁头则把他的狼筅营拉到了堡外,利用丘陵、沟壑、废弃的村落进行适应性训练。林天要求他不仅要善于在狭窄城墙上作战,更要能在野战中配合骑兵,成为撕开敌军阵型的尖刀。张铁头起初很不适应,骂骂咧咧,但在几次模拟对抗中,他的狼筅营凭借惊人的防御力和冲击力,几次“击溃”了王五指挥的步兵方阵后,这悍将也开始琢磨起野战的门道来,甚至无师自通地搞出了几种简单的协同阵型。

周青的压力最大。他的夜不收几乎全部撒了出去,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竭力延伸向西南方。伤亡开始出现,几乎每天都有斥候带伤返回,或者干脆一去不回。带回的消息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沉重:张献忠主力约三万人,裹挟着大量掠来的百姓和物资,正以每日数十里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北推进。其前锋距铁山堡已不足百里。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迹象表明,另一股流寇“革里眼”贺一龙的部队,似乎也在向这个方向靠拢,意图不明。

“将军,看这架势,张献忠是铁了心要拔掉我们这颗钉子。”周青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兵力至少是我们的六倍,而且多是老贼,战力不弱。”

林天站在沙盘前,沉默地看着代表流寇主力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旗。敌我力量悬殊,这是不争的事实。硬碰硬,绝无胜算。唯一的希望,就是依托坚固工事,耗到流寇师老兵疲,或者出现其他变数。

“大名府方向呢?杨国柱有什么动静?”林天问道。

“毫无动静。”周青摇头,“我们的信使回来禀报,杨国柱以‘严防流寇声东击西’为由,将主力收缩在府城周边,紧闭四门。送去的求援文书,如石沉大海。”

“果然如此。”林天冷笑一声。杨国柱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了。

“将军,是否……再派人去催?或者,向更上一级的官府求援?”孔文清提议道,脸上带着忧色。

“来不及了。”林天断然否定,“等文书往返,黄花菜都凉了。况且,杨国柱必然也会向上奏报,颠倒黑白。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

他目光扫过帐内众将,王五、张铁头、周青、孔文清,以及几名新提拔起来的千总,人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但并无惧色。

“诸位,”林天声音沉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贼势虽大,然我铁山堡已非昔日阿蒙!墙高池深,粮械充足,将士用命!张献忠若敢来,定叫他在此城下碰得头破血流!”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着堡垒模型:“王五,守城重任,交给你!各段城墙,分兵把守,预备队置于堡内中心,随时策应各处。尤其注意敌人可能挖掘地道或集中火炮(如果他们有的话)攻击的点。”

“末将誓与堡垒共存亡!”王五抱拳,声若洪钟。

“张铁头,你的狼筅营和骑兵,是咱们唯一的机动力量。不要轻易投入城墙防守。流寇攻城,必然有疲沓之时,或者侧翼露出破绽。那时,就是你出击之时!目标,要么是击溃其攻城部队,要么是直捣其中军!要快!要狠!”

“将军放心!俺这把狼筅,早就饥渴难耐了!”张铁头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周青,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外面。堡内也要留心,严防奸细混入,尤其是流民之中。战时,实行宵禁,任何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明白!”周青眼中寒光一闪。

“孔先生,后勤和伤员救治,拜托你了。要保证将士们有饭吃,有药治。告诉堡内所有人,此战关乎生死存亡,人人需尽力!”

“属下必竭尽全力!”孔文清肃然道。

分派已定,众将各自离去,做最后的准备。林天独自走出大帐,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堡内异常安静,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匠作营隐约传来的最后打磨兵器的声音。士兵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来临前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决绝的气息。

他信步走上堡墙,眺望远方。落日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在那血红之下,仿佛有无形的铁蹄正踏地而来,卷起漫天烟尘。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干燥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因连日筹划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恐惧吗?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从一个边军溃卒走到今天,经历的生死危机不止一次。这一次,不过是最凶险的一次罢了。

他能依靠的,只有脚下这座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堡垒,和堡内这群愿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

“将军,炊事班做了肉羹,您用一点吧。”亲兵队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走来。

林天接过碗,看着碗里稀薄的肉沫和杂粮,点了点头。他靠着垛口坐下,慢慢地吃着。味道并不好,但很实在。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堡内燃起了火把。林天没有回房,他就这样坐在墙头,望着远方无尽的黑暗,如同礁石,等待着暴风雨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西南方向的地平线上,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如同鬼火般连绵成片,缓缓向这边移动。

了望塔上,哨兵凄厉的惊呼划破了夜空:

“烽火!西南五十里!流寇主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