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沙盘上那面蓝旗,手指悬在半空。军师的纸条还捏在另一只手里,“动”字墨迹未干。帐外操练声不断,新兵的脚步整齐划一。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帐门口。
帘子掀开,副将快步进来。他脸色不对。
“老将军召你即刻前往中军帐。”他说,“先锋官刚走。”
我知道是冲我来的。
我放下纸条,把蓝旗轻轻拔起,放回原位。动作不能乱。
副将低声道:“他告你散布假军情,说你私自调动兵力,动摇军心。”
我没说话,拿起佩剑系在腰间。这剑从不离身。
中军帐内,老将军坐在主位,手扶案几。他抬头看我,眼神沉稳,但眉心紧锁。
“陆扬。”他开口,“先锋官刚才向我禀报,你近日多次更改轮值安排,调派士兵出入东谷口,且未报备中军。可有此事?”
我说:“有。”
“那你可知,军中已有议论?说你借机培植亲信,架空统辖?”
我直视他。“末将所做一切,只为引出内奸。”
老将军皱眉。“什么内奸?”
“有人勾结渤辽,改轮值、放细作、伪造口令。先锋官营区之人三日进出马厩,炊事兵王六无故失踪,张五调动后敌方紧急议事——这些都不是巧合。”
老将军沉默片刻。“那你为何不早报?”
“证据不足。一旦打草惊蛇,奸细反咬一口,反而危及军中稳定。”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他的声音沉下来。
“我没有自作主张。每一项调动都控制在最小范围,张五带的是空粮袋,陈三搬的是旧沙包。我只是让敌人以为我们松懈。”
“可你现在做的事,和他们说的一样。”老将军盯着我,“制造混乱,再以平乱者自居。”
我心里一紧。
他知道我不是乱来的人,但他更怕军中生变。
我低头。“末将没有私心。若今日之举真为夺权,大可直接发兵围营,不必等到现在。”
帐内安静。
良久,老将军开口:“给你三日时间。”
我抬头。
“三日内,若拿不出确凿证据,证明内奸存在,也证明你所作所为皆为此目标——那这件事就此作罢。所有调度权收回中军,不得再擅自行动。”
“是。”我应下。
走出中军帐时,阳光刺眼。
我知道这三日不是调查时限,是生死期限。过了,我还能说话;过不了,我就成了乱臣贼子。
回到主营帐,我立刻下令闭帐,撤掉所有无关文书。只留沙盘和那份名单。
李七、王六的名字还在上面。
我提笔写密令。
第一道:命心腹亲兵暗中联络军师,追查王六行踪,重点查他是否接触烽台守兵,是否有传递铜哨或纸条。
第二道:通知张五,继续隐蔽驻守东谷口岗哨,不得回营,一切行动以手势为准,夜间不得点火。
写完,我把两道令卷好,交给亲兵。他点头离去。
我站在沙盘前。
蓝旗还在原地。但我不能再动它了。
现在每一步都会被盯着。
我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拿到最硬的证据。
傍晚,副将回来。他没进东谷口巡查,而是被调去了西坡清点箭矢。
我知道这是老将军的安排。他不信我,也不信先锋官,所以他要把人换掉。
我不怪他。
他是主帅,要稳住全军。
但我不能停。
夜里,我坐在案前,翻看最近几天的轮值记录。李七的名字出现过三次,都在北门换防时段。每次都是深夜,每次都被涂改。
我记下具体时间。
又查王六的伙房登记。他本该值夜,却写了腹泻告假。可当天没人见他病倒,也没人给他送药。
我合上册子。
两人有关联。一个负责轮值,一个负责伙食。一个是执行者,一个是掩护者。
他们背后一定有统一指令。
问题是,怎么让老将军看到这份关联?
直接上报?不行。他会说我在罗织罪名。
必须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交接,或者找到实物证据。
我想起那天搜出的铜哨。和细作用的一模一样。李七身上搜出来的。
可那是我下令抓的。先锋官可以说是我栽赃。
得有第三方发现才行。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去校场。
新兵正在训练。有人看见我,停下动作。
我听见他们在议论。
“他是不是真的要夺权?”
“听说他连老将军都不报。”
“可那天东谷口确实有敌骑……”
我走过他们身边,没停步。
我知道他们不信我了。
以前他们是怕我严,但现在他们是怕我野心大。
我站上高台,宣布今日演练阵型变换。内容照旧,节奏不变。
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乱。
中午,亲兵带回消息:军师查到王六昨夜曾出现在伙房后巷,手里拿着一块布包,走向烽台方向。守兵换岗时,两人有过交谈。
我问:“守兵是谁?”
“赵四,先锋官提拔的。”
这就对上了。
王六送东西,赵四接收。烽台一旦失守,敌军来袭时无法传讯。
这是关键一环。
我立刻写第三道密令:命军师设法接近赵四,诱其说出实情,但不得暴露身份。
同时,我派人盯住李七。他今天当值北门,我要看他见谁、说什么。
下午,李七照常上岗。
我躲在侧营,远远看着。
他站了半个时辰,有个炊事营的小兵过来送水。两人说了几句,小兵走了。
我看清那小兵的脸。是王六的徒弟。
晚上,我收到线报:李七回营后烧了一张纸,灰烬里有“口令”二字残迹。
我起身走到沙盘前。
手指落在东谷口高地的小旗上。
就是这里。他们准备动手的地方。
我不能等三日了。
明天必须逼他们再动一次。
我写下第四道密令:命张五今晚故意漏出破绽,假装困倦打盹,引对方以为有机可乘。
只要他们开始调人,我就有办法抓现行。
亲兵接过令,准备出发。
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
我抬头。
副将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老将军的亲卫。
“老将军下令。”副将说,“从今日起,东谷口巡查由赵四接管。张五撤回南坡。”
我看着他。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五一撤,我的眼线就断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副将没走。他低声说:“他不是不信你,是他必须先保军中不乱。”
我说:“我明白。”
等他们都走了,我坐回案前。
灯芯噼啪响了一声。
我拿出玉佩。杨柳给我的那一块。
握在手里,有点凉。
我没有别的路了。
明天,我必须让李七自己露出马脚。
我吹灭灯,只留一支蜡烛。
坐在黑暗里,等天亮。
蜡烛烧到一半,亲兵回来。
“张五收到令了。”他说,“他会照做。”
我点头。
“还有一件事。”亲兵压低声音,“王六的徒弟今夜被调去守伙房后门,单独值夜。”
我眼睛一亮。
机会来了。
我提起笔,写下第五道密令:命人半夜潜入伙房后门,藏在柴堆后,等那徒弟出现,看他接不接东西。
如果接了,立刻抓住。
如果不接,说明他们警觉了,那就放长线。
写完,我折好纸条,交给亲兵。
他转身要走。
我叫住他。
“告诉张五,小心赵四。”我说,“这个人,已经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