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豫章城头火光通明。
张虔裕半靠在箭楼旁,军医正为他处理伤口。三处箭伤,最深的一处在右肩,几乎洞穿。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目光死死盯着城外淮南军大营。
“轻点!”他忽然低吼,不是因疼痛,而是看见城下淮南军正在集结新的攻城部队。
刘澈大步走来,铁甲上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他看了眼张虔裕的伤势,眉头紧锁:“你下去休息。”
“休息?”张虔裕猛地站起,伤口崩裂渗血,“王胡子尸骨未寒,你让我休息?”
他一把推开军医,抓起立在墙边的长刀:“老子还能杀!”
这时彭沅浑身是血地从马道冲上来:“北门告急!淮南军的冲车已经撞破瓮城外墙!”
刘澈神色一凛,正要调兵,却见张虔裕已经提刀往北门方向走去。
“虔裕!你的伤...”
张虔裕头也不回:“伤在肩上,不耽误砍人。”
北门处的战况确实惨烈。淮南军的冲车已经撞碎了瓮城的外层木栅,数百敌兵正从缺口蜂拥而入。守军被压制在第二道防线后,箭矢已尽,只能靠长枪勉力支撑。
张虔裕赶到时,正看见一个淮南校尉挥舞双刀,连杀三名守军。
“滚开!”张虔裕暴喝一声,长刀如匹练般劈下。
那校尉举刀相迎,却连人带刀被劈成两段。张虔裕如煞神般立在缺口处,长刀横扫,瞬间清出一片空地。
“魏博的老兄弟!”他回头怒吼,“还记得怎么守缺口吗?”
幸存的老兵们齐声应和,迅速在他身后组成熟悉的防御阵型——这是他们在魏博时练就的绝技,三人一组,互为犄角。
彭沅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刚才还节节败退的士兵,在张虔裕的带领下突然变得悍勇无比,硬是用血肉之躯顶住了敌军的冲击。
刘澈此时也已赶到,见状立即下令:“弓弩手压制后续敌军!预备队上前加固防线!”
趁着这个间隙,张虔裕突然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出。连续厮杀让他的伤势急剧恶化。
彭沅快步上前扶住他:“张将军!”
张虔裕抹去嘴角血迹,突然抓住彭沅的手:“彭将军,我有一事相托。”
“将军请讲!”
“若我今日战死,”张虔裕盯着他的眼睛,“请你务必助刘将军守住豫章。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江西百万百姓...”
彭沅浑身一震。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对刘澈心存戒备,认为这个外来将领必有所图。可此刻看着张虔裕恳切的眼神,想起这些天刘澈的所作所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张将军放心!”彭沅郑重抱拳,“彭某在此立誓,必与豫章共存亡!”
这时,淮南军阵中突然推出三架巨型楼车,高出城墙丈余,车上满载弓弩手,开始对城头进行压制射击。
“不好!”刘澈脸色大变,“必须毁掉那些楼车!”
可是城门被堵,出击无异送死。城上守军的箭矢所剩无几,根本无法与楼车上的弓弩手对射。
正当危急关头,彭沅突然道:“我有办法!”
他迅速召集麾下的洪州兵。这些士兵每人背着一面滕盾,此时在彭沅指挥下,百面滕盾在城头组成一道移动的盾墙。
“张将军,我带人吸引楼车火力,你带敢死队用火油罐毁车!”
张虔裕眼前一亮:“好计策!”
敢死队很快组织起来,每人怀里抱着两罐火油。在盾墙的掩护下,他们悄悄向楼车方向移动。
楼车上的淮南弓弩手果然被盾墙吸引,箭雨密集射来。滕盾上瞬间插满了箭矢,但盾墙始终不倒。
就在距离楼车还有二十步时,张虔裕猛地跃起:“投!”
数十个火油罐划出弧线,准确命中楼车。接着火箭齐发,三架楼车瞬间陷入火海。
“成功了!”城头爆发出欢呼。
可是张虔裕却因这一跃暴露在箭雨下,左腿又中一箭,踉跄倒地。
彭沅见状,毫不犹豫地冲出盾墙,在箭雨中把张虔裕拖回安全处。自己的右臂却被流矢射穿。
“你...”张虔裕震惊地看着他。
彭沅咧嘴一笑:“总不能老是让你出风头。”
这一刻,两员将领相视而笑,所有隔阂尽消。
刘澈看在眼里,高声道:“传令!打开府库,将所有箭矢、兵器分发下去!今日,我们要让淮南军知道,豫章城是铁打的!”
“铁打的豫章!”守军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周本在远处望见楼车被毁,守军士气不降反升,气得一剑劈断帅案:“废物!全是废物!”
他亲自督战,发动更猛烈的进攻。可是此刻的豫章守军已经拧成一股绳,刘澈坐镇中枢,张虔裕和彭沅分别防守两翼,配合得天衣无缝。
战至黄昏,淮南军终于退去。城墙上下一片狼藉,守军伤亡惨重,但城池依然屹立不倒。
刘澈巡视城防,看见士兵们相互包扎伤口,百姓自发上城送饭送水,心中感慨万千。
在北门箭楼,他找到正在让军医处理伤口的张虔裕和彭沅。两人都成了血人,却还在争论刚才哪一战打得最漂亮。
看见刘澈,张虔裕咧嘴笑道:“将军,今日这一仗,可还够味?”
彭沅也道:“刘将军指挥若定,彭某佩服!”
刘澈看着他们,突然深深一揖:“刘澈代江西百姓,谢过二位将军!”
二人慌忙还礼。张虔裕道:“将军这是做什么?我们...”
“今日之前,豫章守军还分彼此。”刘澈直起身,目光炯炯,“今日之后,只有同生共死的兄弟!”
残阳如血,照在三人身上。他们站在满是尸骸的城头,浑身浴血,却仿佛三尊不败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