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天光渐亮,驱散了房间内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沈知意心头的寒意与那萦绕不去的梦魇。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梳妆台前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颤抖着手扯开微湿的衣襟,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心口。

铜镜模糊,映出她苍白失措的脸和微微敞开的领口。她死死盯着镜中自己心口的位置——皮肤光洁,除了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并无任何伤口,更没有梦中那想象中的两个血洞。

只有一道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粉色旧痕,那是很久以前不小心被簪子划伤所留。

一切如常。

是幻觉吗?因为连日劳累,加上对苗疆之事的耿耿于怀,才会做出如此荒诞不经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梦?

她无力地靠在冰凉的梳妆台上,指尖抚过那道淡粉色的旧疤,梦中的话语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你的心,当时是真的。”

——“让我的蛊……把它吃掉好了……”

沈知意使劲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梦中那银蛇冰冷滑腻的触感和乌执那混合着哀伤与疯狂的话语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她走到柜子前,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那是苏婉清拉着她逛街那日,京城那位老大夫为她开的安神药,说是若心神不宁、夜寐多梦时可服用,沈知意看也没看,便倒了三粒出来,和水吞下。

药丸带着苦涩的味道滑入喉咙,过了好一会儿,那狂跳的心才仿佛找到了依托,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四肢依旧有些发软。

她不能让自己沉溺在这种莫名的恐惧与混乱里。她还有事情要做。

用过早膳,周县令便前来禀报公务。沈知意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取关于春耕进展、赋税征收等事宜。她前几日写的那份奏折,详细陈述了安平县的现状、面临的困难以及她观察到的一些问题,并附上了一些初步的建议,已于昨日派人快马送往京城。那不仅仅是一份例行公事的汇报,更融入了她这些时日的所见所感与认真思考。

“县主,城西有一片坡地,土质尚可,只是碎石较多,一直荒废着。下官想着,若能组织人手开垦出来,也能为县里增添些田亩。”周县令提议道。

沈知意闻言,点了点头。这正与她想为安平百姓多做些实事的念头不谋而合。“此事可行。周县令可详细规划,所需工具、人力,县衙当尽力支持。开垦出的田地,可优先租佃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户,头几年租子亦可酌情减免,以鼓励垦荒。”

她的思路清晰,考虑周全,周县令连连称是,立刻着手去办。

过了两日,天气晴好。沈知意决定亲自去看看那片准备开垦的荒地,也算是一种姿态,表明县衙对此事的重视。

地点在城西郊外,一片向阳的缓坡上。正如周县令所言,地上散落着不少石块,杂草丛生,但视野开阔,光照充足。此刻,坡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被组织起来的青壮劳力,在县衙小吏的指挥下,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有人挥舞锄头清理杂草碎石,有人合力将大块的石头搬走,还有人负责初步的平整土地。

汗水的气息、泥土的芬芳、还有人们充满希望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机的劳作图。

春日的阳光已有了几分热度,照在裸露的沙石地上,泛起白茫茫的光。沈知意戴着帷帽,与周县令及几位老农走在坑洼不平的土地上,仔细听着他们对土质、水源的分析。

“县主,这片地石头多,土质瘦,就算开出来,收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位老农搓着粗糙的手,实话实说。

沈知意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沙砾从指缝间溜走,确实算不得肥沃。她直起身,目光扫过这片广袤的荒地,语气平和却坚定:“地瘦,可以养。总好过让它一直荒着,一无所出。我们先划定一片区域试种些耐贫瘠的豆黍,同时组织人手,将地里的碎石拣出来,垒成田埂,也能保水保土。引水之事,还需周县令多费心,看看能否从远处的溪流想办法。”

她的话条理清晰,既承认困难,又提出了可行的步骤,让原本有些泄气的官吏和农户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沈知意的到来,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些。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她行礼问好,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干劲。她示意大家不必多礼,转而也加入了劳作当中。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意几乎日日都出现在垦荒的工地上。她不再穿着繁复的裙裾,而是换上了更方便行动的窄袖胡服,发髻也绾得简单利落。她看着农户们挥动锄头,清理碎石,看着衙役们组织人手,丈量土地。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尘土沾染了她的衣摆,她却奇异地从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站在坡地较高处,看着这片原本荒芜的土地正在人们的努力下一点点改变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悄然取代了连日的阴郁与不安。在这里,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哪怕微不足道,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来自劳作与付出的平静。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懈的刹那——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银铃声,似乎又在她耳边极快地掠过。

沈知意浑身一僵,猛地转头四顾。

周围只有劳作的百姓,锄头碰撞石块的声响,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安平县城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

哪有什么银铃?

是风声吗?还是……那安神药的药效过了,幻觉又来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衣物,能感觉到那枚红色挂坠坚硬的轮廓。它安静地待在那里,并无任何发热或异动。

“县主,您怎么了?”身旁的侍女关切地问道。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再被这些莫名的声响和梦境搅乱心神。

“无事。可能是日头有些晒了?”她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正在被开垦的土地,语气恢复了平静,“告诉周县令,中午给在此劳作的百姓们加些餐食,费用从我的用度里出。”

她需要留在这里,需要这些具体而充满生机的事物,来锚定自己那颗仿佛随时会迷失在过往噩梦与现实惊悸中的心。

只是,那倏忽即逝的银铃声,如同投入湖面的另一颗石子,在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里,再次漾开了难以忽视的涟漪。

她抬眼,望向南方。溪口村那片连绵的山林之后,就是黔州。

南方,那片连绵的青山之后,究竟在发生着什么?那个梦中指责她心如铁石的人,是否……真的能感知到她的所在?

她以为的远离,或许从来都只是一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