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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搁下狼毫笔,指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黄花梨木书案上摊开的账册,墨字渐渐模糊成一片。

这份持续了几乎整日,不同寻常的宁静,终于在此刻被她后知后觉地品味出来。

太安静了。

乌执没有像块甩不脱的牛皮糖,蜷在窗边的波斯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拨弄她垂落的衣带;也没有执着地、一遍遍追着她问“姐姐在看什么?”“姐姐在想什么?”;更没有在她全神贯注时,突然从水墨屏风后探出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吓得她心头一跳。

这份失而复得的清静,起初让她如释重负,此刻却像空旷山谷里的回音,反而衬得心底某处空落落的。

庭院里传来断断续续、尚不成调的笛声,夹杂着小卓雅银铃般清脆又带着懊恼的笑语。

她放下账册,无声地踱到雕花长窗边。

暮春的阳光透过繁密的紫藤花穗,筛下细碎的光斑。

花瀑之下,小卓雅正握着那支小竹笛,小脸憋得通红,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奏。

而乌执,则斜斜倚靠在旁边的青石凳上,月白色的宽袖流水般迤逦至地面,他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的指尖,正懒懒搭在那支青玉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仿佛在打着无形的拍子。

深紫色的落花悄无声息地飘下,沾染在他素洁的袍角,晕开一小片幽暗的色泽。

“这里,气息要缓。”他忽然伸过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小卓雅的笛孔上。小姑娘鼓起的腮帮子瞬间泄了气,发出一声沮丧的呜咽。

“阿执哥哥耍赖!”小卓雅孩子气地跺了跺脚,“说好先教我《采薇》的!”

“《采薇》?”乌执偏过头,墨缎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空蒙的眸子里浮起一丝真实的困惑,仿佛这曲名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无意识按在笛孔上的手指——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此刻正维持着一种古老而精准的指诀姿态,浑然天成。

沈知意扶着窗棂的手微微收紧。

却见乌执已经抬起头,那丝困惑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消失无踪。

他用笛尾轻轻戳了戳小卓雅发髻上那枚振翅欲飞的蓝宝石蝴蝶发卡,语气糯软,带着点孩童争宠般的得意:“阿雅笨,连宫商角徵羽都认不全呢。”

“谁说的!”小卓雅被激起了好胜心,立刻从怀中掏出那本快被翻烂的《千字文》,哗啦啦地翻着页,“女先生昨日还夸我篆书写得好!还说……还说我这几日学的礼仪,行礼时比京中好些小姐们还标准端庄呢!”

她说着,便放下笛子,站起身,像模像样地敛衽,屈膝,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福礼。头顶的蓝宝石蝴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在融融春光里折射出灵动炫目的光芒。

就在这时,乌执望着那翩跹的蝴蝶,眸色微深,忽然用低沉而婉转的苗语,极快地说了句什么。

小卓雅猛地愣住,几乎是本能地,用同样流利的苗语脱口回了一句。

话音刚出,她便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自己的小嘴,大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惊慌与无措——她记得清清楚楚,阿意姐姐嘱咐过,在京城,在沈府,要尽量说官话,不要再轻易说苗语了。

庭院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沈知意适时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湘裙裙摆轻柔地扫过石阶前新生的绿苔,打破了这片刻的异样沉寂。

几乎是同时,乌执像只被惊动的蝶,捧着那支青玉笛便扑了过来,冰缎质地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拂落了石凳上堆积的紫藤花瓣:“姐姐!阿雅会写好多好多字,我只会描姐姐前几日教我的那几个……”

他仰起脸,急切地展示着自己的“不足”,那唇色不知是因激动还是别的,竟比今晨他偷偷啜饮的玫瑰露还要秾丽几分。

然而,话未说完,他忽然蹙紧了眉头,一手捂住心口,身形微晃。

沈知意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手腕。

他却就势将额头抵在她微凉的掌心,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颤抖着扫过她腕间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红色痕印(或许是情蛊的细微感应?),声音变得气若游丝:“头好晕……姐姐书房里的熏香,今日……太呛了……”

就在这时,抱着书册站在一旁的小卓雅,似乎想转移话题化解尴尬,怯生生地插话道:“阿意姐姐,我……我前几日在花园里,遇见梁三哥哥了,他……他好像很关心阿执哥哥,还问我……阿执哥哥怕不怕打雷下雨……”

“咳——!” 乌执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呛咳,借机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瞬间压下了他眼底险些失控翻涌的暗流。

一丝殷红的血线顺着他的唇角溢出,混合着残留的玫瑰露的甜香,滴落在沈知意素白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嫣红。

他立刻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擦,指尖带着微颤,反而将那点血迹揉开,化作一片暧昧的晕染。

“姐姐对不起!我、我……”他抬起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我刚刚好像舔到……舔到一颗坏掉的蜜饯了!”

沈知意的目光,从小卓雅不安的脸,缓缓移到乌执染血的唇,再落到自己衣袖上那抹被他慌乱揉开的嫣红上,最后,定格在他紧紧攥着自己袖口、指节发白的手上。

庭院里,紫藤花的香气愈发浓郁,几乎要将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彻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