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大帐几乎被天王军铁骑掀翻。
李晟提槊跃马而入。
婆匐与一干突厥王公贵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愿意穿沙漠，过燕山，来到这大河之北，本就是倾向于投降大唐。
只是心中还有丝丝不甘愿，指望着北边阙特勤的子孙能够翻盘，反杀那些铁勒奴隶。
谁知唐人也是翻脸无情，竟然就这么冲杀而来。
这是要将其掠为女奴吗？
“将......将军......”
其话刚开个头，李晟便不耐烦地挥挥手。
“统统绑了，待会儿再一一甄别！”
“喏！”
他有些无趣地勒转马头，施施然来到帐外，便见一亲兵纵马来报。
“都督，门外擒了个自称安北都护府金微州都督的家伙。”
“哦？”
李晟微微挑了挑眉：“那人叫个什么？”
“自称仆固怀恩。”
有些印象。
“带他来见我。”
“喏！”
那亲兵还未走远，只见远方烟尘涤荡。
朔方军来了。
李晟脸上多了一丝玩味之色，然后率队出营。
“让那个姓仆固的一起去阵前听用！”
稍顷。
两路唐军再次于突厥寨前对峙。
“都督不愧是宗室第一将！”
郭子仪抱拳由衷赞叹道：“竟然以区区不足千人，震慑数万突厥！！除前汉霍骠骑可相媲美外，不作第二人想！”
“好说！好说！”
李晟松松垮垮地回了个礼：“此间事了，本将当礼送朔方袍泽回返。”
此言一出，郭子仪麾下军众全都怒目而视。
就连旁边的哥舒翰都是面露尴尬之色。
咋滴。
兄弟们万余人吃了一路沙子跑这么老远，过黄河，埋伏经日。
三言两语就这么打发了？！
燕山北道胃口也太好了吧。
八百人就要吃下突厥后族残部？！
就这么回去如何跟节帅交代？
郭子仪却神情不变，继续抱拳道：“李将军，咱打个商量，将突厥人匀些给某如何？”
李晟眉头紧皱，正要出声拒绝。
突然其眼角瞥见被亲兵押送过来的仆固怀恩。
“金微州都督是吧？！”
他指了指对面郭子仪等人。
“郭都知之言，你觉得如何！？”
“放他娘的屁！”
仆固怀恩爆喝出声：“若不是某深入虎穴，以命拖住突厥人，再加上李都督勇猛无敌，何有此功？！你们朔方军太过无耻，什么都不干就想捡便宜？！滑天下之大稽！！”
郭子仪与哥舒翰表情都有些尴尬。
此事有些阴错阳差，但他们也不是故意要害仆固怀恩。
但与其事先有所约定的确实是朔方军。
此人差点命丧，也难怪出离愤怒。
李晟又拱了拱手：“二位请吧。”
哥舒翰勉强笑了笑，已是准备退走，而郭子仪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争取一下。
“李都督，贵部兵力太少，虽一时将贼子震慑，但接下来如何安置？燕山北道路途遥远，难免中间会出意外。”
“哦？”
李晟正要严词拒绝。
仆固怀恩附耳道：“都督，突厥可敦等后族贵人都被咱一网打尽了，那老婆子逃到这里已剩半条命了，回去的时候要是嗝屁，那可就太可惜了，不如换些实惠。”
此言有理。
李晟两眼咕噜一转，计上心来。
“郭都知与哥舒司马所言有理。”
他转头看向南方依稀可见的城池轮廓。
“早闻朔方三受降城大名，据说左近有不少突厥熟胡，不如咱们来个以人易人如何？”
乍听此言，郭子仪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生突厥换熟突厥？
如果打散整编，确实可以解决李晟兵力不足的问题。
“那突厥老婆子还有她的七大姑八大姨你们尽可一并带走，就算我们燕山北道的募兵之资了。”
李固身为燕山北道行军大总管，全权负责对后突厥的征伐工作。
征募蕃汉健儿确实是权责之内的事情。
此事在程序上完全没毛病。
蕃兵不入朝廷正经兵额，几乎没有军饷，他们的收入全部来自战场缴获与敌境劫掠。
朔方军不用出一个宝钱，只要配合对方动员即可。
唯一可虑的，大概就是王忠嗣的面子。
哥舒翰面皮一红，就要出声应承此事，谁知却被郭子仪挥手阻止。
“此事我朔方同意了！还请李都督赶快安排人手于受降城下交接。”
李晟有些意外。
本以为还要纠缠一番，说不得还要撒个泼。
谁知对方竟然如此干脆。
这反倒让其有些不好意思。
他郑重抱拳道：“某只募五千精锐。”
虽未经详细点算，但突厥残部至少在四千余帐。
两万多人是有的。
中间这一万多人的差额，既是人情，还有实际的利益。
王忠嗣那边也好交代。
算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回受降城的路上，哥舒翰嘴巴翕动半天，可话到嘴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粗豪胡将脸又红了一路。
“哥舒你不必多言，此地某乃最高将官，当承此责！”
“都知！！”
哥舒翰已是眼眶微红。
他过往经历，对方一清二楚。
郭子仪并不欠李固恩情，但却揽下此事。
如何能不让他动容？！
“以后都知但有差遣，哥舒翰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
郭子仪摆摆手。
“某如此做，并非徇私，实乃公义！”
哥舒翰勉强调整激动情绪，然后皱眉沉思道：“辽阳郡王深入漠北，五六万人马撒出去都不见得有多少水花，都知这是变相襄助此次战事？！”
郭子仪看了看对方，脸上多出一丝赞许。
这胡将虽比他还大了七八岁，但军中资历却是浅薄得多。
可入伍以来表现卓越，成长速度更是飞快。
是实打实的名将种子。
可惜觉悟的太晚，直到四十岁才奋起直追。
不然的话，其能成长到何种地步，简直不敢想象。
“二者也是为节帅着想。”
见哥舒翰有些不明所以，他微微一叹道：“如今大唐各大边镇，就属节帅与辽阳郡王实力最强，此次平灭突厥也是竞争关系，咱们朔方用间，燕山用兵，实则刚柔并济，阴阳调和才能收到奇功，不然就是互相掣肘。”
“原来如此！”
哥舒翰郑重抱拳道：“都知果然深谋远虑，某万万不及也。”
郭子仪连道过誉，但其心中还是闪过一丝阴霾。
其实还有一层考虑他并未说出口。
以朝廷的布局。
朔方河东二镇与燕山北道实乃互相制衡的关系。
王忠嗣长于宫中，为圣人半子，天生就是太子一系。
其虽因此颇受信任，可也容易卷入天家父子相斗的旋涡。
而李固虽看似被处处防范，却能在此事上独身事外。
反倒可能更加长久。
如今留一线，日后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