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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叶城仅小半日时间便被燕北军彻底接防。

边令诚眼瞅着城南榷场呼呼啦啦之间,便成了粮草、军械囤积之所,便知刚才就算其硬顶着不开城门,城内暴乱一起,他也是无力回天。

原来辽阳郡王布局已久,不光将北丝路商道打通,顺手还把碎叶给渗透成了筛子。

监军使瞬间脊背发凉。

城内留守安西军换防之时竟丝毫没有不满之色,整个过程丝滑无比。

要么其中将校多被收买,要么是有都护府上层主要将领打过招呼。

可不管是哪一样,都是不敢继续往深处再想的事情。

边令诚心中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摆正姿态,对着施施然迈步入衙的李固大礼下拜道:“见过郡王殿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固笑眯眯地将对方扶起:“边公,咱可是老相识了,怎能如此拜我?折煞了!”

“不不不~”

边令诚执意将大礼行完,这才把笑成一朵花的大饼脸抬起,有些谄媚道:“大王您清减了,北地苦寒,您为了我大唐竟然亲身至此,实乃圣人肱骨,我辈典范,再加上想起往日种种,某实在是心中激动万分,此拜发乎于心,合情合理,殿下当受之!”

旁边李守忠尴尬地直接把脸别了过去。

裴玢强忍住没笑出声,只是腮帮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

而跟其最熟的李晟则是抱着膀子啧啧连连。

李固微微一笑,便拉着对方的手往主位连席而坐。

“使不得,使不得~”

边令诚如何敢与他同坐。

“公且安坐!”

李固手上用力,强行把他按到了位置上:“监军使与某在军中地位相当,如何坐不得?”

他此时环顾堂下左右:“以后边公在军中说话,就如孤亲临,你等可记住了?”

李晟带头假模假式地躬身拜道:“谨遵大王将令!”

“这......这......大王抬爱了。”

边令诚有些受宠若惊,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刚才李固话中似乎哪处有些不对,但骤然被抬到尊位之上,兴奋夹杂着惊喜的情绪,很快便将理智冲淡,其他琐碎之事便被其丢在一边。

李固摆摆手,便招呼左右将地图呈上。

“此次我燕北借道西出,当彻底为大唐立威西陲,震慑诸胡,凿通商路!”

他转头看向监军使:“此战宜快不宜缓,当下孤便要安排进军方略,边公且来一起参详。”

边令诚立马起身拱手道:“咱家当听大王安排。”

李固微微一笑,这次却也不纠正对方,生生受了这一拜,然后长身而起,来到地图之前。

“诸君!”

“在!”

“金管都督李守忠,率麾下曳落河明日拂晓出发,沿碎叶水河谷北上,迂回至怛罗斯后方白水城左近,阻击石国援军以及可能突然出现的大食援军!”

“喏!”

“护军校尉裴玢,你率本部兵马阿史不来城,拿下后继续向北转进!”

“喏!”

李固抬头朗声道:“本王亲率主力,正面进攻俱兰城!许掌幕随军以备咨询,南军使便留守碎叶,以保后路。”

许远与南霁云齐齐躬身领命。

听了一圈儿,边令诚有些急了:“大王,咱家领何差遣啊?”

李固缓缓转身,眉头紧皱:“确实还有一路人马需要安排,但此行道路艰险,九死一生,怕是不太合适边公亲自出马啊,不如就跟着本王去俱兰城吧?”

边令诚把头一扬,尖细的声音高了三度:“大王太过小瞧咱家了,当年在日本,某可让殿下失望过?”

李晟此时贱兮兮道:“当英雄可真的会死哦。”

被此言一激,边令诚也生出三分火气:“咱家要是怕死,怎会来安西吃沙?还请大王下令!”

李固缓缓点头,脸上也多了些许敬佩之色:“既然如此,那就请监军使与李副经略还有羌热礼军使一起,向南经热海,走大海道,越过天山山脉,到拔汗那(前汉之大宛国)后,与奉化王一起突袭石国国都——瞰羯城!”

边令诚的双眼瞬间瞪圆了。

这他娘的还真有可能死!

传说中的大海道虽然也是丝绸之路北道的其中一环,且是拔汗那与碎叶城之间最近的道路,但平日商队根本不走!

北道的主要通路是从碎叶过俱兰城到怛罗斯然后继续往西。

但若逢石国战乱或者其他天灾阻塞道路,商旅在破产与九死一生之间,才会选择翻越茫茫天山搏命。

而且此路人马的任务竟然是联合拔汗那直攻石国都城!

谁不知道此国早已不臣大唐多年,几乎彻底沦为大食的狗腿子。

直捣黄龙是很爽。

但那瞰羯城地处河谷无险可守,西边大食呼罗珊总督府近在咫尺,撒马尔罕的大军朝夕可至!

再说了,那拔汗那王确实忠于大唐,早年甚至连续跟随盖嘉运、夫蒙灵察大破突骑施。

可他边令诚没跟此人打过交道啊。

燕北虽然信誓旦旦,不过终究是手中没有圣旨。

万一拔汗那不听话咋办?

就算唐军顺利越过天山没多少折损,可也是气力未复虚弱至极,万万经不得突然袭击。

此时李晟过来揽过监军使的膀子:“老边,你这是怎的?不愿与某同去?那往日情谊就这般随风而去了?”

边令诚连道不敢。

这位宗室第一将就算在燕北可也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再加上其过往杀人如麻的性子,他可是万万惹不起。

“这大海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昔有前汉贰师将军伐大宛走过此道,近有高僧玄奘法师也是由此去往河中再南下天竺,他们能走得,咱就走不得?”

李晟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边令诚的大饼脸瞬间缩成了菊花。

先不论玄奘法师那种走走停停,花费数年时间才穿过重重天堑。

就论同样行军的前汉贰师。

那厮头一次远征大宛就搞了个全军覆没,李广利几乎仅以身免,当叫花子讨饭才狼狈回的长安。

第二次虽功成,但回返长安的汉军精锐却也折损过半。

数年之间,十几万汉家儿郎埋骨天山,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晟继续不知是恐吓还是劝慰道:“且不说某,你看旁边这位羌军使!”

他指着羌热礼道:“当年我与二兄能在嶲州崇山峻岭之间覆灭吐蕃六万大军,生擒尚野息,此君居功至伟,你是不知道啊,他跟其麾下那双铁脚板,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区区天山不足挂齿!”

边令诚左看右看这羌热礼都是妥妥的西羌。

胡蛮杂兵如何能比得上大唐劲卒?

他就是再不知兵,也晓得这条“铁律”。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咱家还能反悔吗?”

边令诚有些哀求地看向李固。

李晟则是一把将其拉回,然后环眼狠瞪,轻声喝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