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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59章 定时炸弹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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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锭十两的赏银,拿旧布裹紧,塞进了床铺底下松动的砖石后面。它硌在那儿,不像银钱,倒像刚埋下的一具尸首,无声无息,却闷得人喘不上气。

差事交了,赏也领了,可马伯庸的心,却彻底吊在了半空里,晃晃悠悠,再也落不回实处。

自打从贾琏书房出来,他就似惊弓之鸟。一点微末动静,都能让他脊背窜起一股凉气。

白天在账房,他听见窗外两个小丫鬟一边洒扫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新得的绒花,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那笑声落在他耳中,却尖锐得刺耳。他只觉得她们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狈,或者在交换着什么关于他的、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账本里,仿佛那堆数字是唯一能遮蔽他的盾牌。

王熙凤屋里的丰儿突然跑来寻平儿,声儿略高了点,他捏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砸在纸页上,泅开好大一个污点。

“平儿姐姐,奶奶问上月给老太太房里添补的那套汝窑茶具,账上是走的哪笔开销?她一时想不起了。”丰儿嗓音清亮。

马伯庸的心口猛地一抽,耳朵本能地竖起来,气都屏住了。明知问的不是他那档事,可“账上”、“开销”这几个字,就像鞭子,抽得他神经突突直跳。直到平儿流畅答了,丰儿转身走了,他还僵坐着,后颈一层腻汗。

有一回,他打库房过,听见两个小厮搬着东西闲磨牙。

一个说:“啧,听说了没?昨儿个有人在西市当铺瞧见周瑞家那小子了,鬼头鬼脑的…”

另一个嗤笑:“他?准是又把他老子的啥宝贝偷摸出去换钱耍了!”

就这随口一句,马伯庸听得脚下一软,门槛差点绊个跟头。“当铺”俩字,像两根冰针,直扎进他耳膜里。他几乎是踉跄着逃回倒座房,抓起凉茶壶灌了好几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下去,才压住那阵心慌。明明说的是周瑞儿子,跟他屁关系没有,可他这心,就是按不住地往嗓子眼蹦。

夜里更难熬。一丁点脚步声,窗外风刮树叶的沙沙响,甚至隔壁翻身的动静,都能把他从浅梦里惊得一哆嗦。他猛地睁眼,黑暗中,帐顶的承尘仿佛化作了王熙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房梁的阴影扭曲成贾琏冷硬的手指,正死死地指着他:“全是这奴才自作的主张!”

他倏地坐起,浑身冷汗涔涔,心在腔子里疯撞,震得耳膜嗡嗡响。他大口喘着粗气,一种绝望的清醒砸下来:他可能真完了。这事儿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啥时就落下来。贾琏的嘴严实?他根本不信。那位爷的风流债和破绽海了去了,保不齐哪天就在哪个相好的或者酒肉朋友跟前秃噜了嘴。

他魔怔似的琢磨退路,脑子里一遍遍过筛子,万一事发该怎么磕头求饶。

咬死是误会?说二爷只让“处置”,他蠢钝,以为是寻常变卖,绝不知要瞒着奶奶?可那画值钱得很,这鬼话谁信?

推给新流程?说自己没摸透环节,出了纰漏?可这是把他自个儿的心血也拖下水,王熙凤能饶他?

或者…胡乱攀咬?再扯进别人?可这更漏洞百出,死更快。

每想一条路,都被他自己迅速掐灭。在主子绝对的权柄面前,他那点精心钻研、本以为能在府里安身立命的“职场生存法则”和“甩锅术”,苍白得像张浸了水的废纸,一触即破。王熙凤那时要的不是真相,是个泄愤的靶子,是个立威的牲祭。他马伯庸,就是现成的那一个。他过去所有的勤恳、谨慎,所有自以为是的“站队”和“功劳”,在此刻都成了毫无价值的沉没成本。

一股彻骨的无力感和寒意把他裹紧了。他原以为,小心做事,拼命干活,总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挣条活路。现在他才咂摸明白,最大的凶险,从来不是同僚下绊子,也不是活儿多沉重,是顶上主子们自个儿的邪念和暗斗!

他就是风箱里的耗子,琏凤俩神仙打架的炮灰。王熙凤看他不顺眼,随手就能捏死;贾琏用他顺手,可绝不会在紧要关头保他。他所有的挣扎和算计,在这庞然巨物般的家族阴影和主子们随性的欲念跟前,脆得像张纸。

那锭藏在砖石下的银子,白天想起来时是冰得瘆人,到了这心神不定的深夜,却仿佛在黑暗中发出灼人的热,烤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焦灼。那是他拿小命换来的“跑路钱”,可此刻,它非但给不了一丝安稳,反成了时时刻刻提醒他罪责与危机的烙印。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进去摸了一把,那硬冷硌手的触感,竟让他像被毒蛇蛟了一口般猛地缩回手来。时刻提醒他:你已踩上了贼船,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瘫在冷硬的床板上,瞪着漆黑一片的屋顶,感觉自己就躺在了火山口上,地底下熔岩翻滚的闷响轰隆隆传来,而他,插翅难逃。

这种明知要塌天却只能干等着,等那不知何时落下的审判,比直接挨王熙凤一顿骂更折磨人。

他头一回如此清楚地咂摸出滋味:这贾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是他这种没根没基、小命全捏在主子指头缝里的社畜。

得走…必须麻溜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