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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62章 消息过滤器:选择性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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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消息过滤器:选择性汇报

经过王熙凤上回的试探,马伯庸越发谨慎,连后颈都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能觉察到危险的动静。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再只是个办事的下人,更成了一处身不由己的“信道”——琏二爷与琏二奶奶之间,许多不曾明说的话,都要经他的耳、他的口,暗暗传递。

王熙凤明执家事,眼线四布;贾琏暗自行事,常有隐瞒。两人之间的较劲,往往不直接发作,却藉由底下人传话探风,彼此揣测。

马伯庸因略得两人信重(或只是都觉得他“有用且暂且安分”),便频频被扯进这无声的较量中,不得不学着做个“拣话的人”。

这日,王熙凤看毕日常开支,似是随口吩咐:“去前头瞧瞧二爷在不在。若在,就问晚上北静王府的宴几时动身,好预备车马。顺带……”她语气不变,“看他书案上那盆新摆的珊瑚盆景成色如何,我听着倒是新鲜。”

马伯庸心里一紧。问动身时候是幌子,打听这珊瑚的来历才是真!那盆景他早见过,红得灼眼、型态奇异,绝不是寻常物件,十有八九又是贾琏从什么不尴不尬的路数弄来的。

他恭声应了,退出来一路暗自斟酌。

从王熙凤的上房到贾琏的外书房,不过一射之地,他却觉得漫长无比。廊下偶尔走过的婆子、院里扫地的小厮,都让他觉得背上仿佛粘了无数双无形的眼睛。这琏凤院里仿佛张着一面看不见的网,每一句闲聊、每一个眼神、甚至一声咳嗽,都可能成为网上颤动的信号,被那高踞网中央的蜘蛛敏锐地捕捉了去。而他,如今正不幸地成了网上的一根丝,两边的颤动都经由他传导,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到了前院书房,贾琏正歪在椅上赏玩那盆珊瑚,见他进来,懒懒问:“什么事?”

马伯庸先回了车马的正事,贾琏随口答了时辰。马伯庸这才像是刚注意到盆景,面露赞叹,自然说道:“二爷这盆景实在精致,红光熠熠,一看就不是凡品。方才抬进来时,奶奶屋里的几个小丫头瞧见了,都好奇得不得了,嘀嘀咕咕说不知是什么宝贝呢。”

他绝口不提王熙凤,只推说是“小丫头好奇”,轻轻一点,既让贾琏知道“有人留意了”,又留出转圜编藉口的余地。

贾琏果然眼神一动,那懒散的神情像被风吹开的帘子,瞬间透出一丝警惕的光。他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手指在那盆红珊瑚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要确认这个烫手的山货是否真的安在。虽然他随即就用一个哈哈掩饰了过去,但那瞬间的紧绷,已然将他的心虚暴露无遗。

“奶奶正忙对账呢,想必没留意。也就是小丫头们嘴碎闲传。”马伯庸忙说,巧妙将王熙凤摘出去,暗示眼下还没闹开,但二爷您得心里有数。

贾琏明显松了口气,摆摆手:“成,知道了。去罢。”

马伯庸退出来,心下已有了底。回王熙凤时,便说道:“回奶奶,二爷说申正动身。那盆景奴才也细看了,二爷说是南边朋友送的土仪,颜色鲜亮,就摆着玩了。”他省去了“不值什么”和贾琏那瞬的紧张,只平稳递过“朋友送的”这借口,语气平常得像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王熙凤听罢,眼皮都未抬,只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不信。她纤长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拨弄着算盘珠子,那清脆的“啪嗒”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在马伯庸的心坎上。他知道,这声“哼”就是一个悬而未决的案由,可能随风散了,也可能在某个将来,变成砸向他头顶的惊堂木。

反过来,贾琏有时也会装作无意问他:“这几日奶奶心情怎样?可曾问起外头什么事?”或“上回支的那笔银子,账房后来没再多话吧?”

遇上这种试探,马伯庸更是全神戒备。

有一回最为凶险。贾琏私下问他:“前日奶奶打发旺儿家的出去半日,是往哪家府上去了?”这问题毒辣至极。马伯庸恰好知道王熙凤是派旺儿家的去办一件隐秘的放贷事,此事万不能叫贾琏知晓。但若直接回“不知”,以贾琏的多疑,必定不信,反而引火烧身。

电光石火间,他面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回想之色,恭声道:“那日恍惚听见平儿姐姐吩咐备车,像是往西边舅太太府上送节敬?奴才当时在前院忙着,也未听真。”他搬出王夫人(舅太太)和平儿,既给了个合情合理、无从查证(因送节敬本就是常事)的答案,又暗示自己并非核心心腹,所知有限。贾琏听了,果然疑心稍减,只嘟囔了一句“事儿倒多”便罢了。马伯庸后背的冷汗,却过了许久才干。

他绝不透露王熙凤真实情绪或任何查问细节,那等同于煽风点火,一旦事发,就是死路一条。

他往往择那太平无害的话回,或将敏感处轻轻抹淡。

“奶奶这几日忙着核年下的总账,事忙些,精神倒是极好。”

“账房一向按规矩办事,有奶奶定的章程,无人敢多嘴。”

他所传的消息,无一不是精心筛拣、“洗”净棱角的,根本之策便是:不惹事、不传衅,竭力维持住这薄瓷面似的太平。

日子久了,他竟也摸出些门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实话实说固然是取祸之道,但一味撒谎更是自寻死路。最高明的法子,是只说“真话”,但只说那无碍的、片面的、经过裁剪的真话。如同一个高明的厨子,将一条完整的鱼,只剔出最光滑无刺的一段呈上去,头尾、内脏与鳞片,都悄然处理干净。他传的不是话,是经过精心炮制的“话渣”,既要让问话者品出些许滋味,又不能留下任何能噎死人的硬骨头。他的每一句回话,都像在心底里先过了一遍筛子,筛去所有可能引发雷霆的沙砾,只留下最细软、最安全的尘土。

他心知自己是在一根细丝上行走,脚下便是深渊。一句未酌之言、一点带风之意,都可能炸响惊雷,令他死无全尸。

所以他越发沉默寡言,不到不得已不开口,开口必先脑中三转。传话时刻意平淡,绝不添减,但选什么说、什么不说,本身就是一门关乎生死的学问。

这般极致的谨慎,最耗心神。常是一天下来,体力活没做多少,却只觉得心力交瘁,像打了一场无声的恶仗。

他觉得自己像个在雷区里强装镇定行走的人,每一步都得踩得准、压得轻,还要面上从容,甚至赔着笑。

这琏凤院里的差事,真是天底下最难的“活计”。不仅要会办事,更要会听话;而最要紧的,是在这张无形而凶险的信息网中,学会如何苟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