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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的门路打听了一圈,马伯庸的心非但没踏实,反而揪得更紧。

每一条可能的生路,都明码标价——打点关卡、长途盘缠、安身立命的初始之本,无一不是吞金的巨口。床底下那点积蓄,莫说远走高飞,怕是连京畿之地都难以从容脱身。

路线日渐清晰,钱,便成了横亘于前最现实的一座大山。他明白,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他几乎将所有的空闲心思,都扑在了弄钱上。每一次伸手,心都悬在嗓子眼,他知道,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他手头经办的采买事项多了,能沾手的油水也多了几分。他不再满足于早先那点零碎抽头,开始用更隐蔽的法子。

各房头的份例干货海味,油水厚,却也牵涉着盘根错节的老关系。他没有动别人的奶酪,只是极其隐秘地,在原有的链条里,利用自己核验、定价的那点权柄,分润一丝。他与几个瞧着老实、内里精明的供货商达成了新的默契,借着调整品级、模糊损耗的名头,将多出来的利,一点点抠出来。所有的交割,都让栓柱去办,换成不起眼的小额银票或成色普通的碎银。

联系外头工匠的活儿,也成了进项。有些零碎活计报价有浮动,他便在保证活计过得去、不扎眼的前提下,挑那些“懂事”的工匠。那高出来的部分,自然落进他的口袋。他甚至留意起府里淘汰下来、不大起眼的旧家什,拐着弯找到专收这类物事的“破烂王”,以极低的价钱出手,换回的铜钱虽不多,胜在稳妥。

手脚勤了,风险也跟着涨。一回,一个合作已久的商户,在交割一笔稍大的款项时,半真半假地笑道:“马管事,您如今这摊子越管越宽,这‘辛苦钱’……是不是也该添些了?”

马伯庸心头一跳,面上却纹丝不动,只撩起眼皮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声音平稳,却带着分量:“李掌柜,咱们打交道,图的是长久安稳。规矩既定了,就按规矩来。您要是觉得不妥当,府里等着送货的,也不止贵号一家。”

那李掌柜见他神色不动,话里软中带硬,立刻讪笑起来:“瞧您说的,小的不过白问一句,自然按马管事您的规矩来,安稳最要紧,安稳最要紧。”

这番试探给马伯庸敲了记警钟。与这些商户的勾连,根基太浅,经不住掂量。他得更小心,绝不能让人捏住短处,也不能让谁觉得能拿住他。

然而,比钱财更让他心头压着巨石的,是那枚印章 。它关乎身份,是路引之外的另一条“出路”,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

他数次想再去找周掌柜,借着看货的名头探探那“古怪石头”的底,却又强行按奈住。

时机未到,他如今羽翼未丰,任何额外的风险都可能让满盘皆输。他只能将这份焦灼与期待死死压在心底,先解决“钱”这个最基本,也最迫切的问题。

床底下青砖里的铜钱碎银渐渐满了,既沉又不便携带。他开始琢磨着变换。

直接去大银楼兑金子,太扎眼。他让栓柱留意那些门面小、信誉还成的银铺或当铺,每次只兑少许,将部分银票和成色好的碎银,换成小小的金戒指、金耳坠,或是些成色普通、难寻来历的玉牌、小珍珠。这些东西不占地方,价值却高,好藏好带。

藏匿也成了难题。床底的青砖虽隐蔽,却非万全之策。他找来几本蒙尘的旧账册,小心拆开几页线脚,将薄薄的金叶子或卷紧的小额银票塞进去,再原样缝好,放回书架吃灰。又撬开值房里几块略松的地砖,清出浮土,把用油布裹了数层的金饰和部分碎银埋进去,恢复原状,再撒上一层薄灰。

每回做完这些,从与人暗中交割,到寻铺子兑换,再到藏匿财物,他都觉得后背心发凉。夜里常莫名惊醒,梦见事发了,凤姐儿那双丹凤眼冷冰冰地盯着他,来旺媳妇在一旁咧着嘴笑,官差如狼似虎地扑进来……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让他眼底挂了黑,人也清减了些。旁人只当是省亲后劳累所致,唯有他自己晓得,这是在悬崖边行走的代价。

只是,当夜深人静,他独自撬开青砖,或翻开旧书页,就着昏黄的灯火,清点那些闪着幽光的黄白之物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慰藉又会悄然漫上心头。

这些冰冷的东西,是他挣脱牢笼的倚仗,是与那艘必将沉没的巨船割裂的本钱。多一分,逃离的脚步便踏实一分。

他看着这点滴积蓄,仿佛能望见迷雾里那条生路又清晰了一线。前头固然凶险,每次伸手都冷汗涔涔,可这实实在在攥在手里的“买路财”,终究给了他继续往前捱的力气。

他仔细将东西重新藏妥,吹熄了灯,躺倒在冰冷的铺上。黑暗中,他攥紧了拳,对自己说:得快些,再快些,手脚也得更干净。不仅要攒够钱,还得尽快为那枚要命的印章,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在那场风暴到来前,他必须准备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