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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180章 灯下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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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窗外只有几声断续的虫鸣,反衬得值房里一片死寂。

马伯庸没点大灯,只燃亮了书案上那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摊开的一张旧宣纸,和他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笔尖蘸着廉价的墨,在纸上划过,发出极轻的“沙沙”声。每画几笔,他都要停下手,侧耳听听门外的动静,确认只有巡夜人遥远的梆子声,才继续下去。

他在画一张图,一张在他心里盘算过无数次的路线图。

笔尖落下,首先标记出的不是路径,而是几处需要警惕的“关卡”:回事处门口那些闲坐却眼观八方的老仆;专爱盘问外小厮的二门张妈,她是来旺媳妇的耳报神;乃至骡马市里那几个与府里采买有勾连的牙人。这张逃生图,首选是一张贾府内部的人心险恶图。他运用了管理采买时优化路径、规避风险的思路,只不过这次要运输的“货物”,是他自己。

不能用任何与府里相关的好纸,所有带有贾府印记的东西都可能成为指向他的证据。只能靠这笔和这捡来的废纸,凭记忆勾勒。

“从角门出,需趁每日清倒夜香的车马进出时,人员混杂……”他心里默念,笔尖引出一条曲折的短线,如同他曾经核算最节省成本的送货路线一般,“穿过后街的骡马市,但不能与常给府里送货的赵家车行照面……最好能找到那些刚从外地来、不熟悉京城局势的车队,混入其中。”

他眉头紧锁,眼神死死盯着纸面,仿佛要将它灼穿。

几日前,他还穿着那身靛蓝管事服,在凤姐儿跟前听着或真或假的吩咐,周旋于来旺媳妇的明枪暗箭之中。

“得用”……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还记得刚升任管事时,那点压不住的窃喜和憧憬,以为抓住了向上的阶梯,以为能在这深宅大院里混出个名堂。可现在呢?

笔尖猛地一顿,在纸上重重戳下一个点,代表一处需要打点的城门关卡。力道之大,墨点泅开,像一颗黑色的心。

谋划逃离。

短短四个字,囊括了这段时间的天翻地覆。从试图融入、利用规则,到看清其吃人的本质,再到如今,必须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从这巨兽口中挣脱。

他不再是对贾府存有幻想的马管事了。元妃省亲的奢华与空洞,账本里的惊心数目,像冷水浇头,彻骨冰寒,也浇灭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下一步,”他放下笔,指尖在粗糙的图线上摩挲,“继续潜伏,加快准备,等待时机。”

目标异常清晰。

潜伏,意味着要更谨小慎微,演好那个“忠谨能干”的马管事,不能露一丝破绽。准备,需要钱,需要路引或能替代路引的法子,需要储备干粮,需要规划多条撤离路线,以及应对各种意外的备案。时机,则需要耐心,更需要运气,等待一个府里忙乱、监管松懈的空当。

每一样,都难如登天。

“笃笃——”

值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不啻一声惊雷。

马伯庸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过手边的《朱子家训》,“啪”地盖住了画到一半的草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死死盯着房门,屏住呼吸,沉声问:“谁?”

“主管,是我,钱槐。”门外是压得极低的声音,“二门上传来话,说明儿一早林之孝大爷要查核上月的灯油支用册子,让您备着。”

是例行公事。

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去些,但后背惊出的一层冷汗,已经湿漉漉地贴在里衣上,提醒着他方才的惊魂。

他吸了口气,让声音稳住:“知道了。我这就找出来。你去歇着吧。”

“哎。”钱槐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靠向椅背,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只是一个寻常的传话,就让他如惊弓之鸟,神经绷紧到快要断裂。这种每时每刻踩在刀尖上的滋味,正在耗尽他的心力。

他重新掀开《朱子家训》,露出下面的草图。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稚拙的线条显得如此脆弱。

心悸过后,两个念头如冰锥般尖锐地浮现:第一是“人”,钱槐虽可用,但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一丝风险也冒不得;第二是“印”,这枚印章是他规划中最大的变数。它可能是通往新身份的钥匙,也可能是引爆一切的雷火。他方才在图上标注的每一个落脚点,都因为无法解决“身份”问题而显得摇摇欲坠。

“必须尽快弄清印章的来历,”他对自己说,指甲无意只地掐进了掌心,“周掌柜那边是唯一的线头。

再险,也得去碰一碰。

否则,即便逃出去了,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与在贾府等死,又有何异?“

一股冰冷的孤独感漫上来。他再次拿起笔,笔尖却不受控制地微颤。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乱,一乱就全完了。

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张草图上。线条虽简陋,但每一道,都代表一个可能的方向。这是他为自己挣来的前路。

他继续动笔,在图上标出几个可能的歇脚点,以及备选路线。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种种可能……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灰白的墙上。所有惶惑、惊惧,都被他死死摁在心底,化作笔尖的力量。

他终于画完最后一笔,将笔轻轻搁下。

图成了。很粗糙。但它是一个开端。

马伯庸低下头,凝视着这张在灯下诞生的草图。目光深沉,里面翻滚着决绝的孤勇。

他低声地,仿佛对自己起誓:

“这条路,终归得靠自己蹚出来。”

灯火摇曳,将他的低语与笃定的剪影,一并吞入深沉的夜色。前路茫茫,但画下这条路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将草图小心翼翼地卷起,塞进一处墙砖的缝隙内。

明天,他要去见周掌柜。不再是傍敲侧击的打听,而是要寻一个恰当的时机,进行一次决定性的试探。这张路线图能否变成真正的生路,或许,就看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