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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我在红楼当社畜 > 第190章 暗夜前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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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连番风波,再到那夜鬼室在心神上刻下的烙印,马伯庸只觉疲惫深入骨髓。这不是筋骨之劳,而是如临深渊、耗尽心力的虚脱。他像在惊涛骇浪里挣扎许久,终于扒住一块暂可栖身的礁石。然而礁石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值房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窗外传来巡夜婆子规律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他却毫无睡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两件来自鬼市的石物——触手冰凉,棱角分明,像是在时刻提醒他那夜的惊心动魄。

深夜,值房里灯火如豆,在墙上投下他凝然不动的身影。他独坐案前,将连日来的遭遇一一梳理。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王熙凤审视的目光,邢夫人话中有话的试探,还有鬼市中那些在阴影里交易的面孔,以及那个将纸条塞给他的枯瘦手掌。这一切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就困在网中央。

鬼市之行,让他真切触摸到了贾府之外的那个世界——混乱,危险,却暗藏生机。怀中那两件冰冷的石物和厚厚一叠银票,是机遇,更是沉重的负担。而府内近日越发紧张的气氛,主子们眉宇间掩不住的焦虑,下人间流传的只言片语,都像一根根逐渐收紧的绳索。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轻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在心头疯长。

他必须做出抉择。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他对自己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将面前的纸张铺开,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落。这不是在制定什么周全的计划——在迷雾中本就没有完美的路线。他是在为自己订立一套行动准则,一套在风暴中求存的守则。

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点,他盯着那点墨迹,仿佛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在偌大的贾府中,他也不过是白纸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墨点,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抹去。

藏锋。他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从今日起,他要将自己打磨成一件老实本分、堪用却无甚威胁的器具。不多言,不妄动,不显山露水。将所有心思都藏在恭顺的表象之下。

他想起前几日偶然听见两个小丫鬟嚼舌根,说某个管事因知道得太多,被寻个由头打发去了庄子上。这府里的水深得很,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守拙。他继续写下。分内之事,务必做得滴水不漏。分外之事,绝不沾染分毫。不打听,不传话,不站队。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只知埋头做事的木头人,无趣,但可靠。

这个角色不好演。太过愚钝会失去价值,太过精明又会引人猜忌。他需要在两者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留痕。这是他从先前几桩事情中得来的教训。任何经手的事务,必要留下清晰的记录。任何可能担责的决定,必得求得明示。他要将自己从可能的纷争中摘出来,做一个纯粹的执行者。

他特意找出前几个月的几本旧账,在上面做了些无关紧要的批注——这是为将来可能的需要埋下的伏笔。在这深宅大院里,有时候几张泛黄的纸片,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这层坚硬的伪装,为的是守护怀中那来自幽冥的石物与银票,以及那个指向未知生路的地址。每一次低调地完成公务,每一次地回避是非,都是在为最终那一刻的脱身,积累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安全边际。

主意既定,他便将之化为行动。

翌日开始,他较往日更为勤勉,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那些繁琐却不易出错的庶务上。核对库房清册,整理陈年旧档,计算日常用度……他做得一丝不苟,交办的差事总能如期完成,账目清晰,条理分明。

他甚至主动揽下几桩别人不愿碰的麻烦事——都是些耗时费力却不容易出彩的活计。在旁人讶异的目光中,他只是憨厚一笑:总得有人做不是?

当有其他管事寻他闲话,打听各房消息或抱怨差事难为时,他总是抬起因熬夜对账而略显憔悴的脸,露出憨厚又带着十足倦意的笑:

李管事,您快别取笑了,您看这儿还有一堆册子没核对完,实在是抽不开身。

或者说:

张大哥,府里大事自有上头老爷太太们主张,咱们办好自家差事,求个心安便是。

有时对方还不死心,非要拉着他议论几句。他便装作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的样子,一拍脑门:哎哟,差点忘了,二奶奶交代的差事还没回话呢!说罢匆匆离去,留下对方在原地摇头,笑他是个只会埋头做事的呆子。

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趣、务实、甚至略显呆气的模样。渐渐地,那些欲来拉拢或试探的人,见他油盐不进,只知埋首于数字与旧纸堆,也觉索然无味,来得便少了。

连平儿有次遇见他,都忍不住打趣:马管事近来倒是越发沉稳了,整日里就见你抱着账册来回忙活。他只是恭敬地回话:姑娘说笑了,分内之事,不敢懈怠。

这层被的境况,正是马伯庸求之不得的屏障。

他知道,这暂时的平静不会长久。府外的世界需要他去探索,怀中的秘密需要他去解开。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在贾府这片泥沼中站稳脚跟,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是夜,他再次取出那张来自鬼市的纸条。昏黄的灯光下,上面的字迹依旧潦草模糊。青石胡同……丙辰……他低声念着,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

这地址像一个谜语。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他无从得知。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这薄薄的一张纸,或许就是通往生路的钥匙。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暗夜降临前的黄昏里,积蓄力量,等待那个必须踏出、无可回头时刻的到来。

他将纸条小心收好,吹熄了灯。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贾府沉入更深的黑暗中。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不安。

风暴终会再来,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随波逐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