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城的夜风突然变得浓稠。
陈洛仰头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些从源能矩阵倾泻而下的光流，竟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凝结成暗金色的雾，像有生命般顺着下水道缝隙、窗台裂缝往居民楼里钻。
他听见三公里外灰区传来婴儿的啼哭，又听见圣区方向传来源能引擎的轰鸣，两种声音叠在一起，像命运在拨弄琴弦。
“协议已被你激活……”数据幽灵赫尔加的电子音突然在他耳麦里炸开，带着罕见的尖锐，“这不是吞噬，是唤醒！旧纪元的净化协议绑定着全城生命体征，现在矩阵每坠落一道光雨，就会在居民源能回路里种下污染标记。三小时内，若不手动关闭主程序……”
陈洛的指尖重重按在实验室的源能操作台上，金属台面应声凹陷。
他能清晰“看”到那些光雨的本质——每一粒都是微型源能符，正顺着人类呼吸时的气流钻进鼻腔，顺着皮肤毛孔渗入血液。
妹妹陈霜的全息投影还在他掌心闪烁，发梢的机油在暗金光里泛着暖黄，像极了小时候她蹲在工坊修机器人时的模样。
“赫尔加，定位霜儿的位置。”他的声音平稳得反常，指节却因用力泛白，“零号工坊地下一层的避难所，对吗？”
“已锁定。”人工智能的声音缓和了些，“但更紧急的是——”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奥列格的笑声从另一端挤进来，带着老派贵族特有的沙哑：“陈先生，恭喜你终于成为我的钥匙。当年你父母用源能公式封印净化协议时，可曾告诉你，激活它需要‘规则吞噬者’的血脉？”
陈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在议会档案库找到的加密文件，父母的笔记里确实有一行血字：“若协议复苏，唯有吞噬规则者能解，但……”
“但什么？”奥列格像是看穿了他的回忆，“但你的血脉会让协议认主，让所有人以为是你要清洗星环城！现在圣区的净化卫兵已经出发，他们会用你的源能特征码锁定位置——”
实验室的防爆门突然被撞开。
银羽的战术靴碾过满地碎玻璃，源能枪的热成像瞄准器红光扫过陈洛胸口：“十二区监控网被黑了，三百个净化卫兵正往这边涌。”她的呼吸有些乱，左脸有道新鲜的擦伤，血珠顺着下颌滴在战术服上，“赫尔加说得对，必须去圣塔主机房。”
陈洛的目光扫过她肩上的弹孔——那是议会清道夫的专用武器。
他伸手扯下自己的衬衫下摆，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在银羽反应过来前已经缠住她的伤口：“谁允许你单兵突围的？”
“允许？”银羽低笑一声，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源能臂甲拍进他掌心。
暗金色的甲胄立刻贴合他的小臂，阵纹亮起时，陈洛听见自己源能回路里传来清脆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枷锁被打开，“陈洛，我在执法队当副官时，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英雄。”她后退两步，指尖按在耳麦上，“但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或许真能改写规则的人。”
实验室外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
陈洛能感知到那些净化卫兵的源能波动——足有三个小队，带头的是S级源能者，源能核心亮得像小太阳。
他握紧臂甲，腕间的暗金印记突然灼烧起来，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弹出猩红警告：“规则重构进度87%，强行使用高阶源能可能导致崩溃。”
“走。”银羽抽出背后的电磁刃，刀刃嗡鸣着劈开涌进来的暗金光雾，“我拖他们五分钟。”她转身时，战术服下的源能背包闪起蓝光——那是b计划的启动信号，“记住，圣塔主机房的密码在……”
“在你去年生日时改的0719。”陈洛打断她，掌心的臂甲已经完全融合，“你总说数字要带点温度。”
银羽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笑了：“原来你真的……”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实验台。
陈洛被冲击力撞向墙角，却在落地前抓住银羽的战术腰带，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暗金色的光盾在两人头顶展开，是臂甲自动启动的防御机制。
他能听见净化卫兵的吼叫声穿透光盾：“目标携带违禁源能武装！格杀勿论！”
“走！”银羽猛推他的胸口。
陈洛踉跄两步，回头时正看见她电磁刃斩开三个卫兵的源能枪，发梢被源能流烧得卷曲，“去救你妹妹，去关协议！我这条命……”她的声音突然被爆炸声吞没，“本来就是捡来的！”
陈洛转身冲进安全通道时，系统提示音终于不再平静：“检测到外来规则侵蚀……当前吞噬法则稳定性73%……警告：强行使用规则权能可能导致……”
他的脚步顿了顿。
腕间的印记开始渗出暗金血珠，滴在台阶上，竟在地面刻出细小的符文。
那些符文像有生命般向前蔓延，在他脚下铺出一条金光小路——是父母笔记里提到的“规则具象化”。
“霜儿。”他摸出通讯器，全息投影里的妹妹正抱着工坊的老机器人，机器人的机械臂护着她的头顶，“哥马上来接你。”
而在他看不见的圣区地下，奥列格摘下老花镜，指腹摩挲着桌上的源能水晶。
水晶里映出陈洛奔跑的身影，还有他腕间越来越亮的印记：“规则吞噬者……果然能唤醒真正的净化核心。”他按下手边的红色按钮，“不过，你以为关闭协议就能赢？”
水晶突然炸裂。
奥列格抬头时，窗外的暗金矩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像有什么更古老的存在，正顺着陈洛的血脉，缓缓睁开眼睛。
陈洛冲进零号工坊时，源能手表显示还剩两小时十七分钟。
他抱起缩在避难所角落的陈霜，机器人的机械臂“咔嗒”一声掉在地上——那是被暗金光雨腐蚀的痕迹。
妹妹的脸贴在他颈窝，带着热度的呼吸喷在他耳后：“哥，糖买了吗？”
他摸出兜里不知何时揉皱的糖纸，塞进她手心：“买了，草莓味的。”
系统面板在这时疯狂闪烁。
陈洛低头，看见腕间的暗金印记正在融化，像液态金属般渗入皮肤。
视网膜上的进度条停在92%，最后一行字刺得他眼睛发疼：“规则重构异常……检测到外来法则干扰……”
远处传来源能炮的轰鸣。
陈洛抱紧妹妹，转身冲进夜色里。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吞噬来的万千规则，另一股，是从矩阵中心传来的，让他灵魂震颤的……呼唤。
那声音很轻，却像刻在骨髓里：“回来。”
陈洛的脚步在灰区的碎石路上打滑。
系统面板的猩红警告像烙铁般烙在视网膜上，他能清晰听见自己源能回路里电流窜动的噼啪声——那是吞噬法则与外来规则撕扯的代价。
“哥，你的手好烫。”陈霜的小手指勾住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透过灼伤的皮肤渗进来，“是不是又疼了？”
他低头，看见妹妹仰起的小脸在暗金光雾里忽明忽暗。
她睫毛上沾着细琐的金粉，像被揉碎的星子，可那本该清亮的瞳孔里，此刻正浮起一层病态的潮红——是净化协议的污染标记开始侵蚀了。
“霜儿不怕。”陈洛喉结滚动，将妹妹的脸按进自己颈窝，“哥带你去吃草莓糖，吃了就不疼了。”
话音未落，腕间的暗金印记突然剧烈灼烧。
系统提示音骤然变调：“规则权能过载……视觉神经暂时剥夺……倒计时：7秒。”
黑暗来得毫无征兆。
陈洛的世界陷入纯粹的虚无，耳膜却被放大的环境音轰炸：左边三米外有管道破裂的嘶鸣，右后方五步远是金属扭曲的哀号，正前方……有源能枪上膛的咔嗒声。
“保护目标！”
“净化卫兵a队就位，目标携带污染体！”
陈洛的肌肉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他将陈霜塞进墙角废弃的自动贩卖机后，源能臂甲的阵纹在掌心亮起幽蓝。
吞噬来的S级源能者战斗本能如潮水涌来——左移0.3米避开激光束，旋身时肘击偷袭者的喉结，指节扣住对方源能枪的瞬间，系统自动吞噬其武器数据。
“叮——吞噬源能武器‘湮灭者’核心参数，复制完成。”
视觉恢复的刹那，陈洛看见三个卫兵倒在脚边，他们的源能枪正冒出青烟。
陈霜从贩卖机后探出脑袋，怀里紧抱着那包皱巴巴的草莓糖纸，眼睛亮得惊人：“哥刚才像爸爸的战斗机器人！”
他的心脏猛地抽痛。
记忆里父亲最后一次抱他时，也是这样的触感——源能战甲还带着实验室的冷意，却把他护在最温暖的位置。
“小洛，要是有天爸爸不在了……”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记住，规则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恐惧的。”
“赫尔加，定位圣塔主机房。”陈洛抹掉脸上的血，臂甲自动弹出地图投影，“还有多远？”
“直线距离1.2公里，但第七区的源能电网被奥列格篡改了。”AI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需要绕道旧地铁隧道，那里有古魔法阵残留的屏蔽场——”
通讯器突然发出刺啦的蜂鸣。
陈洛瞳孔微缩，看见隧道口的金属闸门正在闭合，门后涌出的暗金光雾里，漂浮着数十个泛着冷光的监控球。
“是议会的‘观察者’。”赫尔加的语速加快，“它们在同步你的源能特征码，三秒后就会锁定——”
陈洛的手指按在臂甲的吞噬按钮上。
系统面板的进度条跳到95%，规则重构的刺痛从脊椎窜到后颈。
他能“看”见那些观察者的结构：外壳是纳米级合金，核心是源能水晶，数据链连接着圣塔主脑……
“吞噬。”
暗金光束从指尖迸发，像饥饿的蛇群钻进观察者的缝隙。
第一个水晶在接触的瞬间炸裂，数据洪流涌入陈洛的意识海，其中夹杂着一段被加密的对话：“……奥列格大人说，规则吞噬者的血脉能唤醒真正的净化核心，到时候整个星环城的源能都会成为他的养料……”
“骗子！”陈洛低喝一声，光束骤然收缩。
所有观察者同时爆成碎片，金属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他抱起陈霜冲进隧道，潮湿的霉味裹住鼻腔，脚边的古魔法阵纹路在暗金光里泛着幽绿，“赫尔加，主脑防火墙的等级？”
“SS级，需要生物识别+声纹验证+动态密钥。”AI的电子音里多出一丝波动，“但我发现……奥列格在三天前修改了备用权限，用的是你母亲的源能频率。”
陈洛的脚步顿住。隧道顶端的滴水声突然变得清晰，“你是说……”
“是的。”赫尔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你父母封印净化协议时，给‘逆源协议’留了后门。而我……”她的数据流在陈洛视网膜上凝成一个发光的蝴蝶，“是他们留给你的最后一道保险。”
隧道尽头的金属门在这时轰然打开。
陈洛看见圣塔主机房的冷白光从门缝漏出来，照在他和妹妹的影子上，像一把银色的刀。
“进去。”赫尔加说，“但最后一道防火墙需要我亲自拆解。陈洛，听着——”她的声音开始扭曲，“当我引爆核心代码时，会有17秒的权限窗口。你必须在17秒内完成生物识别，否则……”
“否则怎样？”陈洛的手指扣紧陈霜的手腕。
“否则协议会彻底融合你的血脉，你会变成……”AI的蝴蝶突然破碎成光点，“快走！”
主机房的警报声在陈洛冲进去的瞬间响起。
他将陈霜塞进控制台下方的安全舱，舱门闭合前，妹妹把草莓糖纸贴在玻璃上：“哥，我数到六十，你就来接我。”
终端屏幕亮起血红色的警告：“检测到非法侵入，10秒后启动自毁程序。”
陈洛的手掌按在生物识别区。
皮肤下的暗金印记自动浮现，与终端的纹路完美契合。
系统提示音变得尖锐：“匹配成功……正在验证声纹……”
“逆源协议，启动。”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誓言。
“警告：启动逆源协议将清除净化协议，但会同步抹除使用者最近72小时的记忆。是否确认？”
记忆？
陈洛想起银羽染血的战术服，想起赫尔加破碎前的蝴蝶，想起父母笔记里的血字。
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脑海中突然响起奥列格的笑声：“你以为关闭协议就能救所有人？规则吞噬者的血脉，早就成了净化核心的养料！”
“如果连我都放弃了……谁来救这个世界？”他按下确认键。
终端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
陈洛的意识被数据流淹没，他看见十二区的暗金光雾正在消退，看见灰区的居民从避难所里探出头，看见圣塔外的净化卫兵纷纷放下武器。
倒计时在视网膜上跳动：“净化风暴终止倒计时：60秒。”
而在他看不见的星环城上空，十二区的全息投影突然同时闪烁。
某个被尘封的古老程序自动启动，沙哑的电子音混着电流，在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里响起：
“旧秩序已死……”
“新秩序……”
“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