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变!”
刘秀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王莽因胜利而略微松弛的神经。他猛地攥紧了手中那张写着挑衅言语的绢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东南方向?长安?
一股寒意比北地的夜风更刺骨,瞬间席卷全身。他中计了!那个藏在暗处的“同类”,根本不在意这个前哨营地的得失,他的真正目标,一直是长安!这次袭击,甚至留下字条,都是为了拖住他,将他牢牢钉在这北疆前线!
“全军听令!”王莽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压抑,“放弃一切缴获,只带武器弹药,立刻集结!轻装简从,用最快速度,回援长安!”
命令被迅速执行。龙雀卫们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刚刚搜刮到的战利品,甚至将一些笨重的“火龙出水”发射架也就地破坏,只带着必备的武器和干粮,如同绷紧的弓弦,迅速集结。
王莽翻身上马,甚至来不及处理肩膀上再次崩裂的伤口传来的剧痛。他看了一眼那片仍在燃烧的营地废墟,又望向东南方向沉沉的夜色,眼中燃烧着被戏弄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长安!那是他的权力中枢,是新朝的心脏!若是长安有失,他在北疆打得再漂亮,也是无根之萍!
“走!”
马蹄声如同急促的鼓点,敲碎了草原的寂静。两百人的队伍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朝着东南方向,朝着长安,拼命狂奔。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在和时间赛跑,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同类”的算计赛跑。
王莽伏在马背上,任由凛冽的夜风刮过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离开长安前的种种,那些看似平静下的暗流,那些宗室勋贵暧昧的态度,那些被压制下去却从未消失的反对声音……“黄天”的渗透,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早!
刘秀策马跟在他身侧,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极力感应着什么。
“能看到什么吗?”王莽哑声问道。
刘秀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气息有些紊乱:“一片混沌……杀机暗藏。但具体的……看不清。对方似乎……刻意干扰了天机,或者……长安此刻正处于多种‘可能’剧烈冲突的焦点,未来一片模糊。”
连刘秀都看不清?王莽的心又沉了一分。这说明长安的局面已经复杂凶险到了极点!
队伍日夜兼程,除了必要的歇马,几乎不停。沿途遇到的零星溃兵和难民带来了更多令人不安的消息。长安方向确实有乱象,但传言纷杂,有的说是兵变,有的说是宫闱内乱,还有的则提到了“天火”、“妖人”作祟,莫衷一是。
每多听一个消息,王莽的心就焦急一分。他不敢想象,若是太后和太子出事,若是传国玉玺有失……不,绝不能!
第三天凌晨,天色微明,队伍终于抵达了距离长安不足百里的最后一处驿亭。人困马乏,士气低迷。
王莽勒住马,看着东方那隐隐浮现的长安城轮廓,强迫自己冷静。不能这样一头撞进去。敌暗我明,那个“同类”既然布下这个局,必然在长安设好了陷阱等他。
“阿远,派几个最机灵的,扮作流民,先行潜入长安,打探消息,重点是皇宫和几个重臣府邸的动静。”王莽下令,“其余人,在此休整两个时辰,喂饱马,检查武器。”
他需要情报,需要知道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敌人是谁,目标是什么。
两个时辰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派出的探马迟迟未归,王莽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强行冲进去时,一骑探马终于狂奔而回,马上的骑士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脸色煞白,声音颤抖:
“陛……陛下!长安……长安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城头守军换成了不认识的黑甲兵!我们的人想从排水暗渠摸进去,发现……发现里面也被铁栅封死了!还……还看到城里好几处冒着黑烟,像是着过火!皇城方向……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九门戒严!黑甲兵!皇城死寂!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王莽心头。最坏的情况,似乎正在变成现实。长安,真的易主了?!在他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黄天”竟然能如此迅速地控制京城?他们在朝中到底安插了多少人?!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掌控的局面,难道就要这样一朝倾覆?
“陛下,我们怎么办?”阿远看着王莽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硬闯?两百人对一座被严密控制的雄城,无异于以卵击石。等待援军?北疆兵力捉襟见肘,各地郡县态度不明,远水难救近火。
王莽目光死死盯着远方那座仿佛巨兽般沉默的长安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能退,也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秀,忽然抬手指向了长安城东南方向,那里是渭水与灞水交汇之处,地势相对低洼。
“陛下,那里……气机有异。”刘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虽被刻意掩盖,但有一股……污浊混乱的‘势’正在汇聚,与皇城的死寂截然不同。或许……那里是他们的薄弱之处,或者……是某个关键节点。”
薄弱之处?关键节点?
王莽顺着刘秀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急速盘算。东南隅……那里有太学,有明堂,有灵台,是礼制和教育中心,平时守卫相对松懈,但也并非军事要地。“黄天”为何要重点关注那里?难道那里藏着什么?
他想起之前“黄天”展现出的对机关术、对诡异能量的运用。太学藏书无数,明堂、灵台更是观测天象、举行仪式之所……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王莽的脑海!
“朕知道了!”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他们控制皇宫,掌控城门,是为了争取时间!他们的真正目的,恐怕不是简单的占领皇宫,而是在长安城内,进行某种……更大的仪式或者工程!东南隅,可能就是他们进行这种勾当的场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强攻城门或许不是唯一的选择!
“阿远!找几个本地出身的,最熟悉长安地下沟渠和水脉的兄弟过来!”王莽立刻下令。他记得,长安城下有庞大的排水系统和早年挖掘的一些隐秘通道,虽然大多已被封堵或遗忘,但未必没有可利用的缝隙!
很快,几名出身长安附近的龙雀卫被带了过来。王莽详细询问了东南隅一带的水文和地下设施情况。
“陛下,灞桥附近,前朝曾有一条废弃的运粮漕渠支线,入口极其隐蔽,据说……据说能通到昆明池附近,但里面多年未通,怕是早已塌陷堵塞……”一名年纪稍长的龙雀卫回忆道。
昆明池!就在东南隅!王莽眼睛一亮。
“塌陷堵塞,就给朕挖通它!”王莽斩钉截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潜入进去,找到他们的核心,从内部搅他个天翻地覆!”
他看向身后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两百龙雀卫,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斩蛇剑。剑身在晨曦微光中,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决死的心意,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带着灼热战意的嗡鸣。
“兄弟们!长安就在眼前!里面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国都!现在,有一群妖人占据了那里,想要毁掉我们的一切!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进去!夺回长安!”低沉的怒吼在队伍中响起。
“好!”王莽剑指东南,“这一次,我们不走大门!咱们给他来个……地底穿梭,中心开花!让那群见不得光的家伙,尝尝被掏窝的滋味!”
“刘文叔,”他最后看向刘秀,“这次,需要你帮我们指路了。找到那股‘污浊之势’的核心!”
刘秀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而在长安城东南外的荒野中,一支决心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杀回京城的队伍,正悄然隐入地表之下,如同利刃,直刺敌人可能最脆弱的心脏。
王莽不知道那条废弃的漕渠能否走通,不知道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他必须打出的一记——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