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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 > 第26章 一份公文引发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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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一份公文引发的风波

第26章:一份公文引发的风波

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带着一股缠绵的潮气,仿佛能渗进人的骨缝里。陈浩然坐在幕僚房靠窗的位置,听着雨打芭蕉的声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心思却飘到了九霄云外。案头堆着几份待拟的公文,都是些照本宣科、陈词滥调的玩意儿,他闭着眼睛都能写个八九不离十。穿越至今,他已深谙在这体制内生存的第一要义:不出错,远比出彩重要。他就像一个熟练的工匠,按着固定的模子,烧制着一件件名为“公文”的陶器,稳妥,却也乏味。

然而,今日注定不同。幕僚房的管事,那位总是眯着一双小眼、颧骨高耸的孙师爷,拿着一份卷宗,踱着方步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像钝刀刮过竹片,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孙师爷将卷宗放在主位的案几上,“江宁织造需就今岁新增的‘异域珍奇采办’一事,向京城内务府呈报具体章程与预算。此事关乎皇上体面,非同小可。曹大人吩咐下来,这份呈文需得条理清晰,说服力强,能让上头一眼便明其必要与紧迫。谁愿执笔?”

室内静默了一瞬。几位老成持重的幕僚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突然对桌上的纹路产生了浓厚兴趣。这“异域珍奇采办”听着光鲜,实则是个烫手山芋。预算报高了,显得江宁织造铺张浪费,授人以柄;报低了,到时候东西采办不来,或是品质不佳,那就是办事不力。更何况,涉及皇家用度,一个字眼不妥,都可能引来无穷后患。

陈浩然心中一动。他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深知“项目管理”和“预算合理化”的重要性。这份公文,若按此时通篇“伏惟”、“宸衷”、“体天格物”之类的虚词堆砌,只怕看的人头晕眼花,核心信息反而模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或许,可以稍微用一点现代的逻辑来梳理?

他正犹豫着,孙师爷那略带讥诮的目光已扫了过来:“陈先生?你素来机敏,笔下也常有…嗯,新意。此重任,你可愿一试?” 这话听着是询问,但那语气,分明带着点等着看笑话的意味。周围几个同僚也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陈浩然知道,自己因偶尔在无关紧要的文书上显露的“优化”笔法,已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快。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浩然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蒙孙师爷看重,浩然愿勉力一试。”

接下差事,陈浩然并未急于动笔。他先是调阅了往年类似采办的卷宗,又寻了库房的老吏询问各类物件的市价、来源及运输损耗。他甚至还凭借记忆,粗略画了一张采购流程与风险点的思维导图——当然,落在纸上时,变成了更为隐晦的“事务脉络预判图”。

准备工作做足,他才开始正式行文。他没有完全摒弃文言格式,但在核心部分,他巧妙地引入了一些现代公文的骨架。

开篇例行歌功颂德、阐述必要性之后,他摒弃了以往大段模糊不清的描述,转而采用分点陈述:

“一、采办条目:谨列西洋自鸣钟、玻璃画屏、珐琅器物等三大类,计一十五项。每项附形制、数量、预估江南市价及浮动区间。

二、银两预算:总概算白银八千两。内分:购货银六千五百两,包装运输银八百两,应急备用银七百两。备用银项,专为应对海舶迟延、物价陡增等意外之情,事毕核销,余银返还。

三、经办流程:遴选商户、议定价格、样品核验、分批付款、运抵查验、最终结算,六步环环相扣,责任到人。

四、预期成效与风险:此举可彰天朝物博,悦圣心,睦远人。然海路风波难测,西洋商贾狡黠,是为潜在之忧,故设备用银与分批付款之制,以作防范。”

为了更直观,他甚至在文末附了一张简表,将物品、数量、单价、总价一目了然地呈现。写完通读一遍,他自觉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既体现了对皇差的重视,又展现了精打细算、防范风险的务实态度。他甚至有些自得地想,这放在现代,怎么也算得上一份优秀的项目申请报告了。

他将精心撰写的呈文交给孙师爷时,孙师爷粗略一看,眉头便皱成了川字,手指点着那分点陈述和表格:“浩然,此等写法…是否过于…直白?少了些文章气韵啊。”

陈浩然恭敬回道:“师爷,此文重在实务,下官以为,清晰明了为上,可使内务府诸位大人一览无余,便于核议。”

孙师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未再多言,拿着文书去了曹頫处。

呈文送上去的头两天,风平浪静。陈浩然照常点卯、办公,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直到第三天下午,曹頫身边的长随突然来到幕僚房,面无表情地道:“陈先生,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该来的总算来了。陈浩然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长随往曹頫的书房走去。一路上,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是赏识?还是斥责?

进入书房,只见曹頫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孙师爷垂手站在一旁,眼角却藏着一丝幸灾乐祸。更让陈浩然心惊的是,书房里还有一位面生的官员,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身着四品文官补服,气度不凡。

“浩然,你来了。”曹頫开口,声音平稳,“这位是奉旨巡查江南织造事务的内务府郎中,保德保大人。”

陈浩然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行礼:“下官陈浩然,见过保大人。”

保德并未叫他起身,只是拿起手边那份他亲笔所书的呈文,轻轻抖了抖,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

“陈先生,”保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迫感,“这份呈文,是你所拟?”

“回大人,是下官所拟。”

“嗯,”保德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如出鞘利刃,“本官阅后,甚为诧异。通篇不见圣贤教诲,不闻仁义之言,满纸尽是锱铢必较的商贾之气!这分条列项,状似工整,实则割裂文意,毫无章法!这银钱预算,连‘备用’之项都堂而皇之列入,岂非暗示上官贪墨、需预留打点之门?更遑论这末了的表格,形同市井商铺的流水账目!将此物呈递御前,成何体统!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陈浩然心上。他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用现代的效率思维,挑战了这个时代固有的权力美学和话语体系。在这里,公文不仅仅是传递信息的工具,更是一种权力仪式,一种身份认同的表演。他的“清晰明了”,在对方眼中,成了“粗鄙无文”;他的“风险管控”,成了“心术不正”。

孙师爷适时地添了一把火:“老爷,保大人息怒。陈先生年轻,入职尚浅,或是一时求功心切,笔下失了分寸,还望宽宥。”

这话看似求情,实则坐实了他“轻浮”、“僭越”的罪名。

曹頫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失望:“浩然,我知你本意是好的,欲将事情办得周全。但公文体例,关乎朝廷颜面,岂能随意更张?你如此行事,若非保大人明察,径直呈送京师,我江宁织造府岂不沦为笑柄?”

陈浩然头皮发麻,深深俯首:“下官…下官知错!思虑不周,险些贻误公事,请大人责罚!”他心中一片冰凉,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体制内无形的壁垒是何等坚固,一个看似微小的“创新”,就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就在书房内气氛凝固,陈浩然以为自己至少要挨一顿申饬,甚至可能丢掉饭碗之时,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李卫李大人府上有书信送至。

曹頫示意将信呈上。他拆开阅览,眉头微动,目光在信纸和陈浩然之间流转了几次。片刻后,他放下书信,对保德笑道:“保大人,年轻人行事毛躁,念在其初衷是为公务,且并未造成实际后果,不如小惩大诫,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保德见曹頫态度转变,虽不明就里,但也不好过分驳面子,便顺水推舟:“既然曹大人如此说,本官也不便深究。只是此文断不可用,需得重拟。至于陈先生…还需多加磨砺才是。”

“自然,自然。”曹頫点头,随即对陈浩然肃容道:“还不谢过保大人宽宏?”

陈浩然如蒙大赦,连忙向保德和曹頫叩谢。他知道,定是家族通过陈文强或陈乐天的关系,请动了李卫这尊神,在关键时刻递来了话。这份来自体制外,却又能影响体制内的家族力量,再一次成了他的护身符。

从书房退出来,陈浩然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的光线穿透云层,映出天边一抹残虹。他站在廊下,看着那抹转瞬即逝的亮色,心中五味杂陈。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深刻的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生存的门道,今日一事却告诉他,他还远未读懂这潭水的深浅。一次试图提升效率的尝试,竟险些演变成一场政治事故。效率,在这里,似乎远不如“合规”与“美观”重要。

孙师爷慢悠悠地踱到他身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浩然啊,这次算你运气好。往后,还是循规蹈矩些,莫要再搞这些标新立异的东西了。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这官场文章,精髓不在‘做事’,而在‘做人’啊。”

陈浩然默然点头。他回到幕僚房,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拿起笔,重新铺开一张纸。这一次,他笔下流淌出的,是无比规范、甚至略带迂腐的骈俪文句,将那些清晰的数据和逻辑,重新包裹进华丽而空洞的辞藻之中。

当他写下“伏乞睿鉴,圣裁乾断”的结尾时,心中一片平静,却也一片冰冷。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巨大的体制一点点同化,磨去棱角,变成一个合格的“零件”。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重写的公文上交时,曹頫身边的那位长随又来了,这次脸上却带着一丝和之前不同的、意味深长的表情。

“陈先生,老爷吩咐,重写的公文暂且压下。另,怡亲王胤祥王爷府上的一位典仪官明日抵达江宁,王爷素喜务实之文风,老爷让你…将你最初写的那份呈文,再仔细誊抄润色一份,准备着。”

陈浩然执笔的手,骤然悬停在空中。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怡亲王胤祥?那位以干练、务实着称的“常务副皇帝”?他怎么会……而且时机如此巧合?

是家族的运作又一次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的那份“不合时宜”的公文,竟以某种他未知的渠道,引起了这位大人物的注意?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的余晖隐入地平线。陈浩然看着那墨迹未干、被否定又被重新拾起的文稿,心中刚刚筑起的“循规蹈矩”的堤坝,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