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踩到一滴血,黏在灰砖上。
杜守拙没有抬脚。他站着,左手刀尖斜指地面,右手垂在身侧,布条缠得松了,血从指缝往下淌。刘撼山站在五步外,拳头还举着,肩头微微起伏。通风口那边,黑衣人没动,双弩对准他的头和胸口。
屋子里很静。只有血滴落地的声音。
杜守拙吸了一口气。呼吸慢下来,心跳也跟着稳住。他刚才甩出一刀,断了丝线,破了机关。可他知道,这还不够。刘撼山不会退,上面的人也不会走。他们还在等,等他倒下。
他不能倒。
他盯着通风口的阴影。那人站的位置变了,重心偏左,右脚踩在横梁接缝处。刚才那一晃,不是因为机关失灵,是因为他自己动摇了。他怕摔,更怕暴露。
杜守拙忽然笑了。
声音不大,但清晰。
“你拉索断了半根,站不稳。”他说,“若我此刻掷刀,未必杀得了你,但能让你摔下来——让刘撼山知道,你已失效。”
话落,通风口的弩口轻轻晃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
杜守拙看清楚了。那人的手指松了半分,扣在机括上的力道弱了。他不是死士,是被逼上来的人。他怕死,也怕事后被清算。
刘撼山没动。但他眼角抽了一下。
杜守拙慢慢把刀往下压,刀尖触地。他做出疲惫的样子,肩膀塌下一寸,右腿微微发抖。他对刘撼山说:“你想让我死在他手里?好成就你‘借刀杀人’的算计?”
刘撼山眼神一闪。
他看了通风口一眼。
就这一眼。
杜守拙抓住了。
两人之间的信任裂了。
刘撼山不信上面的人会全力出手,上面的人也不信刘撼山会真的救他。他们只是互相利用。一个想借刀杀人,一个想保命脱身。
杜守拙抬起左脚,往前踏了一步。
刀光突起。
他冲向刘撼山。
刘撼山立刻出拳。黑煞拳带风,砸向他面门。杜守拙不挡,不闪,反而加速前冲。就在拳头即将击中的一瞬,他身体一拧,右脚蹬地,整个人旋身侧滑。
刘撼山的庞大身躯,成了他的盾。
“嗖——”
一支弩箭擦着刘撼山肩头飞过,钉进墙壁。
误射。
刘撼山猛地回头,怒吼一声:“你干什么!”
上面的人没回应。但弩口偏了两寸,不再正对杜守拙。
杜守拙已经滚地后撤,躲开刘撼山暴起的反击。他单膝跪地,左手撑刀站起,抬头看向通风口。
“我说过,我不杀你。”他声音冷,“但若你再出手,下次我就专砍拉你绳子的那只手。”
屋顶再无声响。
刘撼山站在原地,拳头紧握,额角青筋跳动。他看着通风口,又看向杜守拙。他想冲,又不敢。他怕上面的人再射错,更怕杜守拙还有后招。
杜守拙站着,气息沉重,但眼神没乱。
他知道,现在不是谁力气大,是谁心稳。
他慢慢抬起左手,刀尖指向刘撼山。
“你当年烧村子,是为了断锋刀谱。”他说,“你抓我姐姐,是为了牵制我。你设局引我来,是想一举两清。可你忘了——”
他顿了一下。
“我不是十年前那个只会拼命的孩子了。”
刘撼山冷笑:“你现在又能怎样?”
“我能让你死在自己人手里。”杜守拙说。
刘撼山瞳孔一缩。
杜守拙不再看他。他转头,直视通风口:“你不是杀手。杀手不会犹豫,不会躲着不出手。你是被逼上来的,是不是?你家人在他手里?还是你欠了他什么?”
通风口的人没动。
但杜守拙看到,他的肩膀沉了半分。
“你帮他杀人,换一条活路。”杜守拙继续说,“可你知不知道,只要任务完成,你这种知道太多的人,从来都活不过三天?”
刘撼山脸色变了:“闭嘴!”
杜守拙不理他。他盯着通风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射我,然后等他翻脸杀你。二是放下弩,活着离开。”
“你做梦!”刘撼山怒吼。
杜守拙冷笑:“那你告诉他,为什么刚才那一箭,会打偏?”
刘撼山猛地抬头。
通风口的人没说话。但他的手,慢慢从机括上移开了半寸。
杜守拙看在眼里。
他知道,话进去了。
刘撼山察觉不对,立刻后退一步,靠向墙边。他不再正面进攻,而是左右游走,试图重新掌握主动。
杜守拙不动。
他站在原地,左手持刀,右臂血流不止。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但他也知道,现在不能动。一动,就会打破这个僵局。
他必须让刘撼山先动手。
刘撼山绕到他右侧,忽然低吼一声,冲了上来。
杜守拙侧身格挡。刀背撞上拳头,震得虎口发麻。他借力后撤,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刘撼山趁势再攻,一拳砸向他肋下。
杜守拙抬臂硬接。
闷响一声。他闷哼,嘴角溢血。
但他没退。
他反而往前顶,用肩膀撞向刘撼山胸口。刘撼山没防备,后退半步。杜守拙抓住机会,刀锋一转,削向刘撼山右臂旧伤。
刘撼山猛地收手,怒吼后撤。
杜守拙喘着气,站稳。
他知道,刘撼山怕了。他怕右臂再受伤,更怕杜守拙真能调动上面的人。
他抬头看通风口。
“你还在等什么?”他说,“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
通风口的人没反应。
但杜守拙看到,他的身体绷紧了。
刘撼山咬牙,再次扑来。
这次他用左拳主攻,右臂藏在身后。拳风呼啸,逼得杜守拙连连后退。杜守拙只能防守,刀光连闪,挡住三记重击。
第四拳,刘撼山变招,右拳突然轰出。
杜守拙早有准备。他不挡,反而迎上去,用左臂硬接一拳。骨头像要裂开,血从伤口喷出。但他左手刀顺势劈下,直取刘撼山咽喉。
刘撼山被迫后仰,躲开刀锋。
杜守拙借势旋身,一脚踢中刘撼山膝盖。刘撼山踉跄,单膝跪地。
就在这时,通风口传来一丝动静。
杜守拙立刻抬头。
一支弩箭射出。
目标不是他。
是刘撼山。
杜守拙猛地跃开。
箭擦着他衣角飞过,钉入刘撼山身后的墙面。
差一点。
刘撼山猛地抬头,眼睛赤红:“你敢!”
通风口的人没回应。但他的手,重新扣上了机括。
杜守拙站在两人之间,喘着粗气。
他知道,局势变了。
刘撼山不再信任上面的人,上面的人也开始怀疑刘撼山会不会灭口。
他们不再是联手杀他。
他们在互相提防。
杜守拙抹掉嘴角的血,左手握紧刀柄。
他站着,不动。
血从右臂滴下,一滴,一滴,砸在地面。
刘撼山缓缓站起,盯着他。
通风口的人,弩口对准了房间中央。
三个人,三个方向,谁都没有先动。
杜守拙开口:“现在,轮到我问你们——谁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