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贾珝与黄樊在长亭外目送张梭的车驾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直至那扬起的尘土也渐渐平息,两人又站着说了几句闲话,方才各自告别。黄樊翻身上马,自回府去。贾珝则登上了贾府等候在旁的青绸马车。

车厢内依旧舒适,熏着淡淡的静心香,试图驱散方才离别带来的些许怅惘。贾珝靠坐在软垫上,微微阖眼,脑海中还在回响着与张梭的临别赠言,以及对于扬州之行的种种思量。马车缓缓启动,沿着来路返回荣宁街。

然而,马车刚行出不到二里地,速度便明显地慢了下来,随即彻底停住。外面传来车夫略带迟疑的声音:“三爷……前面……前面有人拦车。”

贾珝眉头微蹙,掀开车厢侧面的小帘向外望去。只见官道旁一株大柳树下,站着一位身着寻常褐色缎面袍子的中年人,面白无须,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看似谦和实则带着深意的笑容,不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又是谁?

贾珝心中一惊,不敢怠慢,立刻打开车门,利落地下了马车,快步上前,对着戴权便是一个标准的拱手礼:“不知公公在此,学生有失远迎,望公公恕罪。”他态度恭谨,礼数周全,没有丝毫因对方是宦官而流露的轻视。

戴权见他如此,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他确实很欣赏贾珝这份无论何时何地都持礼甚恭、却又不过分谄媚的态度,连忙虚抬手臂:“三郎快快请起,折煞老奴了。咱家也是奉命在此等候。”

“不知公公在此,有何事吩咐?”贾珝直起身,心中已是念头飞转。戴权亲自在此等候,绝非寻常。

戴权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亲近:“三郎快随咱家来,圣人有请。”他侧身引路。

“有劳公公带路。”贾珝心道果然,不敢多问,连忙跟上戴权的步伐。心中却是疑云密布:这位皇帝陛下是没事干了吗?怎么隔三差五就微服出宫,在这街角巷尾“偶遇”他一个国子监生?上次是问盐政,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飞速反思自己近日言行,似乎并无什么出格之处。

跟着戴权拐过两个街角,果然又见到了那辆熟悉得让他心头一跳的玄黑色马车,静静地停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巷口。

戴权行至车前,躬身禀报:“主子,贾三郎来了。”

车内沉默一瞬,传来兴隆帝那平和却自带威压的声音:“进来。”

侍卫无声地掀开车帘。贾珝深吸一口气,躬下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车厢。

车厢内的陈设依旧,紫檀小几,软垫,龙涎香的气息清冷而持久。兴隆帝果然又如上次一般,正靠坐在主位,手持一份奏折,朱笔悬停,似乎正看到关键处。贾珝不敢打扰,依礼躬身行礼:“学生贾珝,叩见陛下。”

“嗯,坐。”兴隆帝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目光仍停留在奏章上。

“谢陛下。”贾珝依言在侧面的锦墩上小心坐下,依旧是只坐半边,腰背挺直,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皇帝不问,他不开口。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兴隆帝偶尔翻动奏折的细微声响。贾珝心中暗自腹诽:“您这不是挺忙的吗?案头堆着天下奏章,怎么还有空闲专门跑出来找我一个小小学子聊天?”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终于,兴隆帝批完了手中那份奏折,将其合拢放到一旁,又拿起下一本,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眸,目光落在了贾珝身上,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去送张梭了?”

贾珝心中一凛,皇帝连这都知道?他不敢迟疑,连忙恭敬答道:“回陛下,是。张兄今日启程赴扬州,学生与礼部尚书黄大人家的公子一同前去送行。”

“嗯。”兴隆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奏折的封面,看似随意地又问:“听说……张梭对朕派他去扬州,而非他家乡青州,很是不满意?觉得朕大材小用了?”

贾珝道:“陛下明鉴,绝无此事,张兄对陛下委以重任,感激涕零,临行前还对学生言道,定当在扬州恪尽职守,做出政绩,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不负圣望!”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仿佛念稿一般。

“哦?他真这么说?”兴隆帝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珝,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千真万确,学生不敢妄言”贾珝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

“哈哈哈……”兴隆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车厢内回荡,带着几分玩味,“好你个贾三郎!真是长了一副伶牙俐齿。你应该知道,欺君……可是死罪吧?”最后三个字,语气陡然转沉,带着无形的压力。

贾珝心中一跳,但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他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委屈,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耿直与不安:“陛下此话何解?学生从小便被家中长辈教导,需忠君爱国,言行如一,万不敢有丝毫欺瞒陛下之心。”

兴隆帝看着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心中的那点不悦反倒散了,只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演戏的功夫倒是日渐纯熟。他也不再深究,毕竟张梭那点小心思,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今日并非真要问罪。于是便顺着贾珝的话,笑道:“这么说,倒是朕冤枉你了?”

“学生……学生不敢说冤枉,只求陛下明察。”

兴隆帝见他如此,也不再逗他,换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淡:“你如今在国子监,课业如何?今年秋天的乡试,可要参加?”

贾珝心中念头急转。皇帝突然问起这个?是随口关心,还是别有深意?他不敢把话说满,小心翼翼地反问道:“回陛下,学生课业尚可,不敢懈怠。至于乡试……圣人是希望学生参加,还是不希望学生参加呢?”

兴隆帝被他这滑头的样子气笑了,板起脸道:“朕在问你!”

贾珝见皇帝似的生气了,立刻摆出最恭顺的姿态:“呃……学生……学生听圣人的。圣人若觉得学生火候未到,学生便再潜心苦读几年;圣人若觉得学生可去一试,学生便去撞撞运气。”这话说得,进退有据,全凭“圣意”决断。

兴隆帝看着他这副“全凭陛下做主”的乖觉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笑骂道:“小滑头!真是滑不溜秋!朕若说,希望你参加呢?”

贾珝心道果然,皇帝这是要逼他表态了。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少年人的锐气:“若陛下希望学生参加,学生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定要……定要拔得头筹,不负圣恩!”

“好!”兴隆帝要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抚掌,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朕记住了,贾珝,若是今科乡试,你没有拔得头筹,便是欺君之罪!朕,可是要治罪的!”

“啊?”贾珝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整个人都懵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他刚才就是顺着皇帝的话表个态,吹个小牛,增加点气势而已啊!怎么就直接变成军令状了?乡试拔头筹?解元那是那么好中的?天下才子何其多!陛下,说着玩的呀!

“就这么定了。”兴隆帝看着贾珝那副呆若木鸡、欲哭无泪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近乎“得逞”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三郎啊,你可要加油,朕,拭目以待。”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戏谑。

说完,根本不给贾珝任何申辩、翻案、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挥了挥手:“好了,退下吧。戴权,起驾。”

“是,主子。”车外的戴权应道。

车帘被放下,马车轻轻一动,随即平稳地启动,沿着巷子向前行去,留下贾珝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在初夏的微风中,彻底凌乱。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从贾珝脚边飞过,更添几分萧瑟。他站在原地,半晌,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位皇帝陛下,行事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