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黑水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换上了一层朦胧而诡异的面纱。万家灯火如同鬼眼，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青石板路反射着微弱的光，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里传出老远。
悦来客栈房间内，油灯如豆。
林暮野四人围坐桌前，面色凝重。
“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玄诚道长压低声音，“当务之急，是摸清这黑水城的底细。幽冥殿在此经营日久，根须必然深扎，贸然打探钥匙碎片，无异于自投罗网。”
林暮野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道长所言极是。我们需分头行动，从不同层面入手。”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始部署：
“铁柱，你性子直，目标不明显。明日一早，你去城西的码头、力巴聚集之地。那里消息最为灵通，三教九流混杂。你只需听，看，留意是否有关于‘怪事’、‘宝物’、或者行为异常之人的议论。切记，只听不说，莫要与人争执。”
铁柱用力点头：“俺晓得了，暮野哥放心！”
“道长，”林暮野看向玄诚，“您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可否设法联系您在城中的旧识？无需透露我等真实目的，只做寻常拜访，了解城中明面上的势力格局，尤其是官府、驻军以及本地豪强的动向。幽冥殿若要渗透，这些地方必不会放过。”
玄诚抚须沉吟：“贫道确有一位故交，在城中‘青云观’挂单，颇有清名，或可一试。只是多年未见，需谨慎行事。”
“至于我和宛白，”林暮野最后道，“我们会去城中最热闹的市集、茶楼酒肆。越是人多眼杂之处，越容易捕捉到不寻常的气息。宛白的净灵体对邪秽之物感应敏锐，或能发现线索。”他看向苏宛白，眼神带着询问。
苏宛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忐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计议已定，各自休息，养精蓄锐。然而这一夜，无人能够安眠。窗外城市的呼吸声，夹杂着隐约的更梆、犬吠，还有那若有若无、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感，都让身处龙潭虎穴的四人神经紧绷。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给黑水城更添几分阴郁。
四人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铁柱换上最普通的粗布短褂，混入了城西码头喧嚣的人流。力巴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货物，汗味、鱼腥味、河水淤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他蹲在一个卖大碗茶的摊子旁，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闲聊。多是抱怨工钱、家长里短，偶有提及哪条船翻了，哪个仓库闹了鼠患，暂时并未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玄诚道长则整理了一下道袍，撑着油纸伞，不疾不徐地走向位于城东的青云观。道观香火不算鼎盛，但环境清幽。他与故友，一位号“清虚”的老道长相见，只言是云游路过，叙旧论道。言谈间，旁敲侧击地问起城中近况。清虚道长不疑有他，谈及城中势力，提及城主府近年颇有些神秘，与往来商旅接触频繁；驻军统领似乎换了人，行事风格与前大不相同；此外，城中最大的帮派“漕帮”势力庞大，掌控着黑水河大半航运，连官府也要让其三分。
而林暮野和苏宛白，则仿佛一对寻常的兄妹，走进了城南最繁华的“百味街”。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雨声中夹杂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林暮野看似随意闲逛，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鹰隼，扫过每一个行人、每一家店铺。他刻意放缓了墨羽火种的运转，只保留最基本的感知，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周围可能存在的能量异常。
苏宛白跟在他身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她收敛了净灵气息，但那种源自本源的纯净，依然让她对周围的污秽与邪气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走过一个卖劣质胭脂水粉的摊位时，她微微蹙眉，低声道：“暮野，那摊子上的东西，有股……很淡的腥气，不像是寻常材料。”
林暮野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摊位，摊主是个眼神闪烁的干瘦汉子。他记下了这个位置。
两人走进一家客人颇多的茶楼，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演义。林暮野要了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看似在听书，实则灵觉已如同蛛网般悄然散开，捕捉着茶楼内每一缕细微的交谈。
“……听说了吗？城北张员外家的小姐，前几日突然得了失心疯，见人就咬，力大无穷，好几个家丁都按不住！”
“可不是嘛！请了多少郎中都看不出毛病，说是中了邪……”
“嘘！小声点！现在官府不让议论这些事……”
邻桌几个商贩模样的客人压低了声音交谈，却被林暮野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失心疯？力大无穷？中邪？
林暮野与苏宛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症状，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疾病。
就在这时，茶楼门口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腰佩狭长弯刀、神色冷峻的汉子走了进来。他们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茶楼内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视。
“是‘黑水卫’！”有人小声惊呼。
“城主府的爪牙……他们来干嘛？”
林暮野心中一动。黑水卫？看来这就是清虚道长提及的，城主府近年组建的神秘力量了。他仔细感知着这几人，他们身上气息彪悍，训练有素，但并无明显的幽冥殿邪气，反而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肃杀之意，更像是……久经沙场的悍卒。
那几名黑水卫并未停留，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目光在茶楼内逡巡一圈后，便又迅速离开。
他们刚走，茶楼角落一个一直独自喝茶、戴着斗笠的身影，也悄然起身，放下茶钱，混入人流消失不见。林暮野注意到，在那人起身的瞬间，他怀中的墨羽火种，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虽然那悸动转瞬即逝，但林暮野可以肯定，绝非错觉！
那人有问题！要么身怀异宝，要么……本身修炼的功法与幽冥殿有关！
“宛白，我们跟上去看看。”林暮野立刻做出决定，放下茶钱，拉起苏宛白，不动声色地尾随那名斗笠人出了茶楼。
雨还在下，街道上行人匆匆。那斗笠人似乎很警惕，专挑人多的小巷穿行，步伐极快。林暮野拉着苏宛白，凭借高超的身法和隐匿技巧，远远吊在后面。
七拐八绕之后，斗笠人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胡同尽头是一间不起眼的当铺，招牌上写着“恒通典当”四个字，字迹斑驳。
斗笠人在当铺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推门而入。
林暮野和苏宛白躲在巷口拐角处，没有贸然跟进。
“暮野，这里……感觉很不舒服。”苏宛白小声说道，脸色有些发白，“比那个卖胭脂的摊子还要……阴冷。”
林暮野凝神感知，果然，从那间“恒通典当”里，隐隐散发出一股极其隐晦、但却精纯阴冷的邪气！与城门那个疯乞丐身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凝练、更加隐蔽！
这间当铺，很可能就是幽冥殿在黑水城的一个秘密据点！
“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林暮野当机立断。找到了线索，但不能打草惊蛇。这恒通典当看似普通，内里必然戒备森严。
两人悄然退走，返回悦来客栈。
傍晚时分，铁柱和玄诚道长也陆续回来。
铁柱带回的消息是，码头上最近确实有些怪事，有几个力巴晚上收工后莫名其妙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漕帮压下了消息，但底下人都在偷偷议论。
玄诚道长则带来了更明确的信息：城主府近年确实蹊跷，频繁招募奇人异士；驻军新统领姓阎，来历神秘，手段狠辣；而漕帮帮主“翻江龙”李魁，似乎与城主府往来密切。
三方势力，似乎都与“异常”沾边！
而林暮野和苏宛白发现的“恒通典当”，则像一颗毒瘤，隐藏在城市的肌理之下。
线索开始交织，一张模糊而危险的网，正在黑水城缓缓张开。
林暮野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城市轮廓，眼神冰冷。
钥匙碎片“执念”尚未现身，但幽冥殿的触手已然清晰。
下一步，该如何撬开这“恒通典当”的铁壳，找到更多的线索？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而迷宫的深处，不仅有他们要找的东西，更有无数择人而噬的陷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完）
（钩子：分头探查初获线索！城主府、驻军、漕帮三方势力皆显异常，幽冥殿秘密据点“恒通典当”浮出水面！码头力巴失踪案与失心疯事件疑似与邪祟有关。错综复杂的局势下，林暮野将选择从何处入手？神秘的斗笠人又是何身份？看似找到突破口的他们，是否已引起了暗处敌人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