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把“归途”剑横在案前，剑柄朝自己，剑鞘沾着干掉的暗红。
她没擦。
左手垂在身侧，掌心裂口又开了，血珠慢慢渗出来，滴在青砖缝里。
大殿内静得很。宗门大会刚开，长老们还没坐满。凌尘子坐在主位，闭着眼，手指搭在扶手上。
莫千机站在左首第三位，玄纹披风垂到脚踝。
金小小没抬头看人。她只盯着剑鞘上的那块血渍。
有人咳嗽了一声。
是符篆堂的苏婉清长老。她看了眼金小小的手，又移开目光。
金小小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纸页，边角卷起，墨迹被水洇过两次，但字还清楚。
她把它平铺在案上。
纸页右下角盖着一枚火漆印——赤红底，黑纹缠绕，形似铁锤与断刃交叠。旁边还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毒纹，像蛇盘着一朵枯花。
“铁血盟三锭赤霄铁，换万毒谷蚀心丹十二枚。”金小小说，“商队首领亲手签的。”
没人接话。
她又拿出一只寒玉匣。匣子一开，冷气散出，里面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灰白，表面有细密刻痕，不是刀刻，也不是火灼，像是被时间本身刮出来的。
碎片边缘微微发亮，光不稳，一闪一灭。
金小小没碰它。
她只说：“这是从荒漠遗迹里带回来的。系统确认过，上面有时痕符文。”
“系统？”刑堂长老楚墨离皱眉。
金小小点头：“貘境系统。它能解析法则波动。”
楚墨离没再问。他盯着那块碎片，眼神沉下去。
凌尘子睁开眼。
他没看碎片，也没看文书，只看着金小小的脸。
金小小回视。
凌尘子说：“你昨夜送来的《符药杂录》第三页，我看了。”
金小小没应声。
凌尘子顿了顿：“顺心散的事，秦逸风已报入刑堂。今日晨时，四名内门弟子被暂扣。”
金小小点头。
这时莫千机上前一步。
他没看金小小，只对着凌尘子开口：“文书上的火漆印，和剑器堂三个月前失窃的赤霄铁批单一致。那批铁，原定用于修补山门禁制。”
他停了一下，又说：“林岚近半年，共出入锻炉密室十七次。每次都在子时后，门锁未动，但炉温异常升高。我查过记录，温度超出炼剑所需两倍。”
大殿里有人吸了口气。
凌尘子看向莫千机：“你亲眼所见？”
莫千机摇头：“我没进去。但我调了炉壁石英片的余热图谱。图谱显示，她用赤霄铁做了别的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铁片，递给身旁执事。
执事转呈给凌尘子。
凌尘子接过，指尖摩挲铁片边缘：“这是什么？”
“赤霄铁箔。”莫千机说，“含微量空间震频。贴在袖口，可扰测心石三息。”
凌尘子抬眼：“谁教你的？”
莫千机没答。他看向金小小。
金小小说：“我试过。有效。”
凌尘子把铁片放在文书旁，又看向那块碎片：“这东西，能证明什么？”
金小小说：“它不是凡物。它在呼吸。”
“呼吸？”
“每三息，它会吞一次周围灵流，吐出一道微弱的时间涟漪。我用残剑录录下了七次。”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简，递过去。
执事接过，呈上。
凌尘子没接。他示意身旁童子取来一枚空白玉简，将金小小那枚贴上去。两枚玉简接触瞬间，空白玉简表面浮起七道淡金色波纹，按固定节奏明灭。
波纹持续了二十息。
凌尘子伸手，轻轻一点。
波纹散开，化作七个字：【蚀心丹·子母蛊·万毒谷】
字一现，大殿内温度低了一截。
苏婉清猛地站起：“子母蛊？”
莫千机点头：“万毒谷秘术。母蛊在施术者体内，子蛊随丹药入服者血脉。三年内不破，子蛊反噬宿主神魂。”
金小小说：“林岚每月服三粒蚀心丹。第四粒，混在聚灵丹里，分发给筑基弟子。”
她抬起左手，摊开。
掌心血痂全裂，新肉翻出，红得刺眼。
“我手上这伤，是昨夜验丹时划的。”她说，“顺心散掩不住蚀心丹的苦味。她加了太多。”
凌尘子看着她的手，沉默三息。
他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块碎片。
指尖触到表面，碎片忽然亮了一下。
凌尘子说：“此物，交由符篆堂封存。三日内，我要一份完整解析。”
苏婉清立刻应声：“是。”
凌尘子又拿起文书，扫了一眼，转向金小小：“你西行无令，却带回两条实证。一条关乎宗门资源，一条关乎大陆安危。功大于过。”
他抬手，一道清光落于金小小肩头。
金小小没动。
清光入体，她左臂一热，随即消散。
凌尘子说：“自今日起，准你以‘特查弟子’身份，追查林岚行迹。刑堂、剑器堂、符篆堂，须予配合。”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若查实，依宗门律，当废其修为，逐出山门。”
金小小抱拳：“谢掌门。”
她退后半步，右手搭上剑柄，准备收剑。
就在这时，她左掌伤口突然抽痛。
血涌得快了些，顺着指缝往下淌。
一滴血落在“归途”剑鞘上，没散开，凝成一颗圆润的暗红。
她没去擦。
她低头看着那滴血。
血珠微微晃动，映出大殿横梁。
横梁上，挂着一枚铜铃。
铃舌不动。
金小小抬眼，望向殿外。
那里是林岚居所的方向。
她没动。
莫千机转身离开，脚步平稳。
苏婉清拿着寒玉匣往偏殿走，袍角扫过门槛。
楚墨离盯着金小小的手，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凌尘子回到主位，重新闭眼。
金小小仍站在原地。
她右手松开剑柄，左手缓缓抬起。
指尖碰到剑鞘上那滴血。
血珠滚落，砸在青砖上，碎成三瓣。
她没收回手。
指尖悬在半空，离砖面两寸。
血珠碎裂的痕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