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通风口的另一端，是冰冷而寂静的金属世界。
林默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像，听着程兰平稳的呼吸声和保险箱内部机械结构发出的细微啮合声，他的目光却穿透了墙壁，牢牢锁定在真实之眼中那个刺目的红点上。
审计员领带夹上的监听信标，此刻正像一颗贪婪的心脏，以固定的频率向外泵送着数据流。
林-默能“看”到那些无形的信号汇成一条细线，穿透银行厚重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射向法租界某个未知的接收终端。
施耐德的耳朵，已经贴在了这扇刚刚开启的虚假大门上。
很好。
林默无声地笑了。
一个合格的猎手，不仅要懂得设置陷阱，更要懂得如何让猎物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地踩进去，甚至在被捕获的瞬间，依然坚信自己才是胜利者。
程兰完成了最后的确认步骤，与审计员一起在交接文件上签字。
她的动作优雅而标准，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仿佛一名真正的金融精英。
审计员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礼貌地将程兰送出金库区，他领带上的那枚银钉在灯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丝毫看不出是一只正在高声尖叫的夜莺。
两人按预定路线，一前一后，相隔七分钟，从不同的出口离开了银行。
夜色如墨，将他们的身影迅速吞噬。
半小时后，在霞飞路一间毫不起眼的公寓里，程兰为林默倒了一杯热水。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略带紧张的脸。
“上传日志完整，没有触发任何物理或网络警报。施耐德应该已经收到了‘共管权限被激活’的全部记录。”她低声汇报，声音里压抑着一丝兴奋。
林默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他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缓缓开口：“这还不够。施耐德生性多疑，他会反复验证。一个激活日志，只会让他从九成相信，变成九成半。我们需要的是让他百分之百地确信，周慕云留下的‘遗产’，已经唾手可得。”
程兰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心跳里的密码？”
“没错。”林默的视线转向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财政部内部关于周慕云的心理评估报告。
“敌人对周慕云进行了长达数年的监控，他们比我们更‘了解’那个被压力和焦虑折磨得濒临崩溃的‘周慕云’。所以，当一个逻辑不通的线索——‘密码在心跳里’——出现时，反而完美符合了他们对他精神状态的预判。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天才在彻底崩溃前，用自己最后的执念和本能留下的加密方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而锐利：“技术科长从尸体上提取的‘解码音频’，是第一重保险，让他相信方向没错。瑞士方面的权限同步请求，是第二重保险，让他以为自己掌握了全局。而刚刚程兰你激活的保管箱，是第三重，也是最关键的一重保险。它会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施耐德心中最后那丝疑虑。因为这个应急信道，是他亲手建立，并引以为傲的最高机密。”
林默将整个计划的脉络铺陈开来，那张由谎言、心理侧写和技术诱导编织而成的大网，此刻已经悄然收紧。
他们不是在破解施耐德的密码，而是在施耐德的大脑里，植入一个他们想要的“事实”。
“十二小时的有效期，”程兰计算着时间，“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中午。施耐德必须在这段时间内采取行动，调动他隐藏最深的资源，来接收这份他梦寐以求的‘灰烬协议’。”
“他会的。”林默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窗边。
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他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张开嘴的瞬间，看清楚他所有的牙齿。”
林默的眼神平静如水，倒映着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这场精心编排的大戏，高潮即将来临。
周慕云用自己的死亡，为这场戏拉开了序幕，现在，轮到其他人登场了。
他转过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装外套，一丝不苟地穿上。
镜子里的人，面容冷峻，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对于死者而言，这是终点。
但对于猎手林默来说，这不过是另一个狩猎场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