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细微的脉冲频率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拨弄着城市地下管网的琴弦。
程兰的指尖冰凉,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装置核心处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模块。
那是一段早已被淘汰的微型磁带轮,竟被巧妙地嵌入了最新式的外壳之中,正借由反向线圈的能量,不知疲倦地持续转动。
她将其接入专用的读取设备,一阵经过特殊调频处理的、细碎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音频流了出来。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正是林默昨夜在纸上倒序写下的那串无意义字母。
经过频谱分析和逆向解密,那段混乱的音节在屏幕上重组为一行清晰的旧式军用密语:“坐标锁定,执行面授计划。”
冷汗瞬间浸透了程兰的后背。
她猛然醒悟,敌人根本不是在被动监听,而是在主动进攻。
它们利用“守夜人”内部节点之间进行信息同步的共振频率,将这段伪造的指令伪装成系统背景噪音,通过反向发射的脉一冲波,向整个网络注入剧毒。
这就像一场认知层面的瘟疫,一旦扩散,十六个情报节点获取的基准信息将被彻底污染。
更可怕的是,某些潜伏在城市深处、依赖特定信号触发的自动响应机制,很可能会被这伪造的“面授计划”指令激活。
她抓起加密通讯器,声音因极度的紧迫而微微颤抖:“林默,情况有变!他们在用我们的节奏,下他们的棋!”
通讯器另一端,林默的呼吸平稳如初,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步。
“面授计划”,这个词在他脑海中激起了尘封的记忆。
这是旧时代最高等级的策反手段,意味着敌方不再满足于远程精神渗透,而是派遣了高层级的执行者,准备与关键目标进行物理接触,进行无法逆转的意识重塑。
而此刻,整个棋盘上最脆弱、也最诱人的棋子,无疑就是林晚舟。
她的身份早已暴露,又与作为情报交汇点的旧居图书馆有着无法割舍的记忆关联,是执行“面授”的最佳突破口。
“将计就计。”林默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程兰,立刻伪造一份林晚舟的‘神经同步率测试报告’,数据做得漂亮一点,就说她近期的脑波节律与我的高度耦合,已经达到了‘双生容器’的理论标准。通过特务总部的内鬼,把报告泄露出去,附上一条‘建议优先干预b号载体’的备注。”
挂断通讯,他转向另一条线路,接通了林晚舟。
“从现在开始,暂停你的一切主动调查。”他的指令清晰而简洁,“每天只在上午九点和下午四点进出图书馆,其余时间待在阁楼。另外,随身携带这个。”他传过去一张改装图纸,“一只怀表,表盖的开合节奏必须严格按照斐波那契数列进行,一下,一下,两下,三下,五下……循环往复,不要间断。它会成为你的节拍器,也是干扰敌人锁定你的噪音。”
三天后的深夜,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图书馆后巷一片死寂。
一个身穿市政巡查员制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他身形中等,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过分明亮。
他走到墙角的排水口旁,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沉重的老式管钳,对着锈迹斑斑的金属管口,不轻不重地敲击起来。
那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感——正是林默母亲在他童年时,常常哼唱的那首摇篮曲的前奏。
阁楼的暗处,林晚舟透过墙壁上伪装成木节的窥孔,将一切尽收眼底。
在她的真实之眼中,那个男人的头顶浮现出刺眼的深红色,代表着绝对的敌对与忠诚。
然而,他的肢体动作却带有一种微不可查的迟滞与僵硬,仿佛一个提线木偶,每一个动作都来自于遥远的操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按照计划推开阁楼的门,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谁……谁在那里?”她故作惊慌地喊道,脚下“不慎”一崴,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男人停下敲击,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程序化的“关切”。
他走上前,弯腰伸手,似乎想要将她扶起。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宽大的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了一小截缝在内衬上的布条,上面用金线绣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字:“守夜司·承光”。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强大到足以让空气嗡鸣的电流声骤然爆发。
林默的声音如同惊雷,从巷口顶端伪装成广告牌的广播喇叭中轰然响起,带着冷酷的嘲讽:“你说灰烬会说谎……可你没听过活人改写安魂曲。”
话音未落,早已预埋在图书馆音响系统中的反向驱动模块瞬间启动。
林晚舟怀中那只怀表以斐波那契数列节奏开合所产生的微弱共振,被瞬间放大百倍,通过强频逆流,疯狂地注入到遍布整个街区的供水管网之中!
那原本用于传递催眠摇篮曲的管道,此刻成了传播狂乱反向节拍的导体。
男人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被无形的电击贯穿。
他死死抱住头,双目瞳孔急剧扩散,最终跪倒在地,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别唱了!别让她唱了!”
片刻之后,小巷重归寂静,只剩下倒地不起的男人和空气中残留的电离味道。
程兰带领的行动小组迅速接管了现场。
她戴上手套,例行公事般检查着那把被遗落的管钳。
就在她准备将其装入证物袋时,指尖忽然在粗糙的金属把手缝隙中,触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异物。
她用镊子小心地将其夹出,那是一片几乎看不见的、带着些许干涸血迹的皮肤组织。
回到实验室,程兰将这份样本放入dNA快速比对仪。
几分钟后,系统发出一声轻响,屏幕上弹出了匹配成功的提示。
然而,当程-兰看清匹配结果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
档案库显示,这份dNA样本的归属者,竟是三年前死于一场离奇车祸的钟楼技工——一个在官方记录里,早已被确认死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