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命炉里,三千道红炉火突然拧成一股,直冲天上,把黑夜烧出个大窟窿。
炉身的血玉丹胚嗡嗡响,声音像龙吼又像凤叫,把周围的风云都搅乱了。
沈清棠眉心里的命契烙印烫得厉害,连她的识海都跟着震。
命契已经到了九转八,就差最后一步,这最高的命道权柄就全是她的了。
她慢慢睁开眼,左眼看到的不是眼前的院子,而是几里外的沈家祖祠。
那座百年老祠堂,在她眼里一点威严都没了,整座房子的命线脆得像蜘蛛网,正一点点裂开。
地底下的青黑怨气像决了堤的河,往祠堂地基里灌,变成无数扭曲的冤魂影子,绕着梁柱无声嘶吼。
她喉咙里涌上腥甜,轻咳一声,顺势把大半身子靠在旁边男人的胳膊上。
傅司寒稳稳扶住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担心:“还好吗?”
沈清棠摇摇头,嘴角勾出点冷笑,望着祖祠的方向:“他们祖宗……开始怕了。”
沈家祖祠是清末建的,里面不光供着沈家历代家主的牌位,地底下还镇着一截“承运龙骨”,那是沈家百年气运的根基,代表家族能一直延续。
可从昨天半夜开始,祠里所有牌位无故倒下,长明灯自己灭了,三个守祠的族人还接连口鼻流血,当场死了。
沈家那些躲过灭门的人,本来想回祖祠躲着,却发现那门槛变成了无形的刀,只要踏进去,魂魄就会受伤,跟被凌迟似的。
“小姐!”满身土的陈伯从暗处跑出来,声音又哑又抖,“我去看过了,祖祠的地脉怨气已经反过来伤了地基,那些牌位……全都在流血泪!”
他脸上满是害怕,像看到了最吓人的事。
沈清棠神色没一点变化,好像早就料到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淡淡说:“灯拿来。”
陈伯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盏巴掌大、没光的青铜魂灯,双手递过去。
灯盏是空的,灯芯也枯黑,没点着。
她把这盏空魂灯轻轻放在院子里那块“罪骨归处”的石碑前。
沈清棠右眼瞳孔里,幽光闪了一下,不太明显。
她看得清楚,要是现在用自己的血当引子,点着这灯,再用归命炉里快成的丹胚当祭品,就能立刻让沈家祖祠地下的地脉怨气彻底炸开,把那截“承运龙骨”和满祠堂的牌位全炸成粉末。
但代价是她自己三天的寿命。
三天寿命,现在对她来说,也受不住。
她却笑了,笑意没到眼底,反而带着点玩味的冷。
她没点灯,转头对傅司寒说:“麻烦你,拿着这灯,走到沈家老宅外围,站在风水‘断龙口’那儿。”
傅司寒接过冰冷的魂灯,没问为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答应。
“然后呢?”他问。
沈清棠垂下眼睫,遮住眼里算计的冷光,只说了九个字:“放着,让他们自己来抢。”
这盏空魂灯看着普通,其实灯座里,沈清棠早就藏了一缕断劫莲的根须。
这东西和归命炉的气息连着,虽然没光,散出来的气息却能让那些孤魂野鬼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傅司寒很快消失在夜里。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沈家老宅那边叫“断龙口”的破地方,刮起了阴风,呜呜地响。
几十个虚浮的魂影从四面八方聚过来,他们是沈家灭门后,因为执念没散而留在人间的残魂。
看到那盏随便放在路口的青铜魂灯,所有魂影都疯了。
灯上散出来的,是让他们渴望到灵魂都发抖的归依之气!
“是生路!是去轮回的生路!”
“谁都别跟我抢!”当年在沈家作威作福的沈二叔,现在魂影最清楚,也最贪,他嘶吼着第一个扑上去:“谁先碰到灯,谁就能归依!”
这话让所有魂都醒了!
残魂们瞬间陷入混乱,开始争抢。
他们互相撕扯、冲撞,都想第一个碰到那盏能解脱的灯。
混乱中,三十七道残魂带着滔天的执念,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竟拧成一股挡不住的魂力洪流,不管不顾地朝着魂灯的方向——也就是沈家祖祠,狠狠撞过去!
这股力量,正好和地底下喷出来的怨气共振了!
“轰——!”
一声像山崩似的闷响从地下传来。
沈清棠左眼清楚地看到,沈家祖祠的地基龙骨,在那股从里到外的恐怖共振下,一寸寸断了!
祠堂里,历代沈家家主牌位的命线,一下子全断了,变成了虚无。
只有一块被扔在角落、早就破破烂烂的无名牌位,不但没碎,还泛出一层柔和的青光。
那是……她母亲被沈家强行抹去的灵位!
寅时三刻,天最黑的时候。
沈家祖祠那根象征家族脊梁的主梁,“咔嚓”一声断了,整座祠堂在巨响中塌成一片废墟。
满天灰尘里,无数牌位烧成了灰,只有那块泛着青光的破灵牌,好像被无形的手托着,慢悠悠地穿过断墙,飞到院子里那块“罪骨归处”的石碑前。
陈伯看得眼泪直流,声音抖得不成样:“小姐,是夫人……您娘的灵……回来了!”
沈清棠慢慢伸手,冰凉的残牌轻轻落在她掌心。
她指尖摸着牌位上被人用利器划得模糊的三个字——沈氏云归。
眼底最后一点温情没了,只剩下看透世事的冷。
“不,不是回来。”
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叹气,却带着肯定的决绝。
“是……该回家了。”
话说完,她把这块藏着母亲一辈子屈辱和怨恨的残牌,轻轻放在归命炉旁边。
刹那间,炉里冲天的红焰突然倒卷,全被炉身吸了进去。
接着,一捧青色的、像琉璃一样透亮的火焰,从炉心升了起来。
血玉丹胚在青焰里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第九转,成了!
从此,命道圆满,生死都由她定。
可就在丹成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了静音键。
风停了,虫鸣没了,连归命炉的火都顿了一下。
一股说不出的、来自天上的浩瀚威压,悄悄罩下来,重得让人灵魂都发抖。
沈清棠慢慢抬头,望向那片比什么时候都黑的夜空。
她掌控了命道,这方天地,好像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