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如铁,冰冷地箍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前方,祭坛入口光芒暴涨,那非人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骨髓;后方,幻象冰雾翻涌封路,往昔的梦魇与恐惧在其中张牙舞爪。环形冰崖成了孤岛,而“岛”上,还有冰封濒危的父亲与几尊仿佛活过来的寒冰雕像。
时间仿佛被拉长,却又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每一秒的犹豫,都可能意味着永恒的沉沦。
陈婉儿脑海中那个疯狂的念头——利用“心象”——在绝境的压力下迅速成型、清晰。父亲说“心象即牢笼”,但牢笼是否也可能……成为钥匙?他说“钥匙是饵”,那么,投下饵料的“它”,是否也受困于某种“心象”的规则?
“都听我说!”陈婉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冰雾的呜咽和祭坛低沉的轰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要看雾!也不要看祭坛!看着我!或者……看着你们心里最想保护的人!”
她猛地转身,背对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祭坛注视,面朝收缩而来的冰雾,将手腕上的“节点核心碎片”高高举起。这一次,她没有激发它形成“静滞场”去驱散幻象,而是将全部精神,连同金属圆盘与晶体碎片的共鸣之力,疯狂地灌入这枚碎片!
“如果‘心象’是牢笼,那我们就主动进去!”她对惊愕的同伴们嘶喊,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但不是被它吞噬!是找到它的‘核’,它的‘规则’!父亲在冰封前触及了它,留下了警告!我们也必须进去,找到困住父亲的‘锁’,或者……‘它’的弱点!”
她在赌。赌这源自纯净“静滞节点”的核心碎片,能在狂暴混乱的“心象”能量中,为他们暂时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锚点”。赌父亲破碎的警告中,隐含着生路的线索。赌他们对彼此的牵挂与保护欲,能成为对抗幻象侵蚀的精神支柱。
“李明,护住林月和小磊!老马,二狗,铁头,围成圈!铜钱,到我脚边来!”她急促下令,声音因精神力的过度输出而颤抖。
没有时间质疑或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陈婉儿一路带领建立的信任,让众人下意识地执行。他们迅速背靠背围成一个紧密的圆圈,将最脆弱的小磊、林月和铜钱护在中间。每个人都紧闭双眼,或者死死盯着圈内的同伴,竭力无视周围越来越近的冰雾和其中翻腾的恐怖幻影。
陈婉儿将高举的核心碎片狠狠按在自己额头。乳白色的光芒瞬间将她吞没,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勉强笼罩住整个小圈。
就在光芒扩开的瞬间,翻涌的冰雾彻底将他们吞没!
然而,与之前被动陷入幻象不同,这一次,在核心碎片光芒的笼罩和众人坚定凝聚的意志下,冰雾的侵蚀似乎遇到了某种“阻抗”。那些扑来的幻象——亡亲的面容、惨烈的记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虽然依旧清晰逼真,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却仿佛隔着一层坚韧而模糊的毛玻璃,无法再轻易地将个体的意识拖入各自的深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集体性的、更加宏大却也更加扭曲的“心象”体验。
他们“感觉”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由冰晶和暗影构成的巨大迷宫之中。迷宫的墙壁在不断流动、变幻,映照出每个人记忆碎片的扭曲倒影,却又交织混杂在一起,形成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图案。迷宫的深处,传来父亲陈清河那断断续续、极度痛苦的意念回响,如同迷途的呼救,也如同某种指引的路标。
而在迷宫上方,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悬浮着一只巨大无比、由无数闪烁幽蓝光点的冰晶构成的“眼睛”。那“眼睛”冰冷地俯瞰着迷宫,散发着“祭坛注视”的同源气息,正是“它”的意志投影!此刻,这“眼睛”似乎因为闯入者主动深入“心象”并凝聚抵抗而显得有些……困惑与躁动?迷宫墙壁的变幻速度加快了。
“跟着父亲的声音走!”陈婉儿在“心象”中大喊,实际上她的嘴唇根本没有动,声音直接响在众人的意识里。她依靠核心碎片与父亲“钥匙碎片”之间那微弱的共鸣,以及父亲残留的痛苦意念,在变幻的迷宫中艰难地辨认方向。
这不是物理的行走,而是意志与精神在某种能量维度上的跋涉。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承受来自整个迷宫(或者说“它”的意志)施加的巨大压力,需要对抗不断涌来、试图将他们个体意识剥离吞噬的混乱幻象。小磊的哭泣,林月的颤抖,老马压抑的闷哼,李明粗重的精神喘息,都清晰可感。
铜钱的精神投影在他们脚边,呈现出一条模糊的、受伤犬类的轮廓,它发出无声的、忠诚的呜咽,紧紧跟随着陈婉儿。
阿伦的精神投影则如同一团剧烈颤抖的灰影,充满了崩溃的恐惧,被二狗和铁头强韧的意志力强行“捆绑”着,才没有立刻消散或被迷宫同化。
他们像一群在惊涛骇浪中紧紧绑在一起的舟筏,向着风暴眼中那微弱的灯塔(父亲的回响)艰难前行。迷宫的路径诡异莫名,时而需要直面内心最不堪的记忆(陈婉儿看到自己未能挽救元宝的瞬间,痛苦几乎将她撕裂),时而需要在一片充满诱惑的宁静幻象前强行转身(林月看到了温暖安全的家,几乎要驻足),时而需要在两条看似相同的路径中,凭直觉选择那充满父亲痛苦气息的一条。
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陈婉儿感到核心碎片的光芒在迅速黯淡,自己作为“锚点”的负担越来越重,意识开始模糊。
“就快到了……我能感觉到……”父亲痛苦的回响越来越清晰,几乎就在一墙之隔。而虚空中那只巨大的“冰晶之眼”,似乎也终于锁定了他们这群“异物”,冰冷的“目光”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如同万吨冰墙,轰然压下!
“就是现在!”陈婉儿在意识崩溃的前一刻,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怀中那枚一直与父亲手中碎片共鸣的金属圆盘的意象,连同自己对父亲全部的记忆、牵挂与未能尽孝的痛悔,化作一道纯粹而炽烈的精神冲击,不是投向那压下的“冰晶之眼”,而是猛地投向父亲回响传来的方向——那面迷宫之“墙”!
“父亲!抓住!”
这不是物理的救援,而是精神层面的“共鸣”与“呼唤”!她在尝试用“钥匙”载体与父子亲情双重“共鸣”,去撼动困住父亲的那个“心象牢笼”最核心的“锁”!
“轰——!!!”
想象中的巨响在精神世界炸开!
那面困住父亲回响的迷宫墙壁,在金属圆盘的意象与陈婉儿炽烈情感的冲击下,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平静水面被投入巨石!父亲痛苦的回响瞬间变得高亢、清晰,其中甚至夹杂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
与此同时,虚空中那巨大的“冰晶之眼”发出了无声的、却让整个精神迷宫都为之震荡的尖锐嘶鸣!它似乎受到了某种损伤或干扰,“目光”中的冰冷怒意化为了更加狂暴的混乱!
机会!
“退出去!跟着我!”陈婉儿嘶哑的意识之音响起,她猛地掐断了与核心碎片的连接,并引爆了其中最后一丝“静滞”能量!
嗡!
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最后的闪光弹,在精神迷宫中爆开,暂时扰乱了“冰晶之眼”的锁定和迷宫的变幻。
现实世界,环形冰崖上。
围成一圈的众人几乎同时身体剧震,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内层衣物,仿佛刚从最深的海底挣扎浮出水面。
冰雾依旧在周围翻涌,但那种无孔不入的侵蚀感和幻象的清晰度,明显减弱了!祭坛入口的光芒也似乎黯淡、紊乱了一瞬!
而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冰封的陈清河身上!
覆盖他全身的、那层泛着微光的诡异冰晶,表面出现了数道清晰的裂痕!冰层下那些混乱冲突的能量光点,如同受到惊吓般疯狂窜动!他紧握“钥匙碎片一”的右手,指关节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直低垂的头颅,再次艰难地抬起了一点点,这一次,冰层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更薄的阻隔,牢牢锁定了陈婉儿,那里面除了疲惫与沧桑,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震动与……急迫?
他成功了?刚才的精神冲击,撼动了困住他的“牢笼”?
然而,没等陈婉儿和众人从这剧烈的变化中回过神来——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混合着冰层碎裂与能量风暴尖啸的恐怖咆哮,猛地从祭坛那幽深的洞口内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低沉的轰鸣或意念的注视,而是实实在在的、充满毁灭意志的物理声响!
整个环形冰崖剧烈震动,大量冰凌从崖壁和冰雕上断裂、坠落!祭坛洞口的光芒疯狂闪烁,颜色在幽蓝、猩红与惨白之间急速切换!
“它”被彻底激怒了!或者说,陈婉儿刚才的举动,真正触及了“它”的某个痛处!
冰封中的陈清河,眼中那丝急迫瞬间化为了最深沉的惊惧与警告!他的嘴唇在冰层下再次急遽翕动,比上一次更加用力,却依然没有声音。
但所有人都“读”懂了他拼命传递出的、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意念:
【跑!】
【‘它’要……出来了!】
【真正的……‘祭坛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