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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黎明渗不进这片冰原。

光线在这里似乎也冻僵了,勉强涂抹在雪地上,却唤不醒任何生机。雪洞里,六个人——如果算上半昏迷的小磊——蜷缩在陈婉儿数据棒撑开的稀薄能量场边缘,像即将熄灭的余烬。

冰晶在每一次呼吸中凝结、坠落。窸窸窣窣。那是时间碎裂的声音。

老马第一个爬出洞口。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机器。冷风灌进来时,他闷咳了一声,有什么暗红的东西被他用手背抹去,迅速冻结在开裂的皮肤上。

“走。”

只有一个字。砂纸磨过铁锈的声音。

雪原吞没了他们。

每一步都深陷。拔腿时带出的不再是雪,是某种粘稠的、试图将人永远留在此处的白色沼泽。小磊已经无法自己行走,林月几乎是在拖着一具尚有温度的躯体。铜钱的瘸腿在雪地上划出歪斜的轨迹,能量能稳住伤口,却止不住生命从缝隙中流失。

李明咬紧牙关。臂伤在零下四十度里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器敲打。

陈婉儿走在最前。数据棒的电量还有百分之六十三,但她的精神已经接近枯竭。每引导一次能量探路,意识里就多一道裂痕。可是不能停——身后的人依靠着她判断的每一个方向。

冰原没有路标。没有生命。只有风,永无止境地尖啸,仿佛这片白色地狱唯一的守墓人。

正午时分,他们蜷缩在一道冰崖的阴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肺部拉扯的声音,嘶哑破碎。

陈婉儿点亮数据棒,冷光照亮她冻伤的脸颊。屏幕上的数字冰冷:离开峡谷十九点七公里。按照这个速度,剩下的食物支撑不到三天。

“必须找到补给。”李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或者至少……一个能避风的地方。”

老马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缓慢熄灭。然后他看向陈婉儿。

她在数据棒的碎片信息里寻找——观测员K那些晦涩的指向,“静滞神殿”,“钥匙”,全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可就在她准备放弃时,感知边缘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极其微弱。有节奏的。

像是……机械脉冲?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东北方——那片雪原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那边。”她抬起手臂,指向那片虚无,“有东西。”

一公里。在体力彻底耗尽前,他们看见了。

雪地里刺出几截黑色金属天线,被冰晶包裹得像水晶棺里的标本。旁边半埋着一辆倾覆的雪地巡弋车,样式是旧时代末期的工业产物,覆盖着经年累月的冰甲,但绝非灾变前的古董。

有人来过。而且是不久前。

求生本能压倒了所有理性。他们连滚带爬扑向残骸。

车内已被冰雪侵占,操控台碎裂,座椅腐朽。李明在变形的车架下摸到一个冻硬的军用背包。

帆布撕裂时发出脆响。东西散落:几盒标签模糊的罐头,一个凹陷的水壶,锈蚀的打火机。以及——

一本用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笔记本。

罐头被撬开时散发出浓烈的防腐剂气味。凝固的肉膏刮下来,分到每个人手里只有指甲盖大小。他们像举行某种仪式般,将那些铁腥黏腻的东西咽下。胃部的灼痛暂时缓解了片刻。

而陈婉儿的手指停在笔记本的皮质封面上。

油布解开。翻开。

第一页,流畅的钢笔字记录着经纬度和气象数据。落款:

陈清河。

世界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父亲。

那个在她七岁时被宣布“因公殉职”、尸骨无存的男人。那个她记忆里只剩下模糊轮廓和一套褪色勘探服的身影。

笔迹从最初的严谨,逐渐变得急促、潦草。

【勘探日志第47天。“哨兵”阵列信号紊乱,“回声”定位指向冰盖核心区——与所有已知地质模型相悖。除非我们对这片大陆的认知存在根本错误。】

【第53天。发现未标注废弃设施,结构与“前哨7号”疑似吻合。内有近期人为活动迹象。是谁?流浪者?还是其他势力的触角?】

【第61天。捕捉到“印记”信号——人工编码,复杂加密。有人试图建立联系。信号源:正北偏西。】

【第65天。遭遇警告。措辞严厉,称此地为“被诅咒的遗忘之境”,沉睡“不应被惊扰的古老梦魇”。但他们提到了“静滞神殿”。和“钥匙”。与我的推演方向……一致。】

【第70天。最后一次尝试。物资告罄。留下方位标记与能量图谱。若后来者……是我女儿婉儿……记住,“回声”是唯一罗盘。寻找能量场的“共鸣点”。务必警惕……“守望者”。】

记录在此中断。

最后几页上,喷溅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液。血迹旁,是仓促绘制的符号和一套极其复杂的能量频谱曲线。

陈婉儿踉跄一步,扶住残骸骨架。

冰冷透过手套刺入掌心,却压不住血液奔涌的轰鸣。耳畔是尖锐的嗡鸣,眼前阵阵发黑。

“婉儿?!”林月抓住她的手臂。

陈婉儿深吸气。凛风割痛肺叶,却让她勉强站稳。她将笔记本按在胸口,皮质封面下仿佛还有父亲的温度。

“这是我父亲。”她的声音颤抖,但眼底有什么被重新点燃了,“他没有死。至少……在留下这个的时候,他还活着。就在这片冰原上,走在我们正在走的同一条路上。”

沉默。

只有风声。

“他也是追寻者?”老马的声音嘶哑。

“不止是追寻。”陈婉儿迅速分享日志中的核心密码——“回声”、“印记”、“守望者”、“共鸣点”。父亲走过的路,观测员K的提示,甚至那支灾变前科考队的遭遇,在这一刻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所有箭头都指向北方冰盖的深处。

“我们必须找到他留下的标记,”她对比着染血的简图和数据棒中的能量谱,“找到‘共鸣点’。他一定在前面……留下了更多。”

没有更多遗物。陈清河的身影仿佛自这辆巡弋车后,就彻底融入了风雪。只有这本染血的日志,成为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父亲与女儿的唯一信标。

罐头被小心分配。每人多了一盒半。这点补给撑不了多久,但此刻它代表着另一种东西——父亲来过这里的证明,以及他未完成的道路。

“继续向北。”陈婉儿的声音里多了某种铁质的东西。

她将笔记本和数据棒一起收进最贴近心脏的内袋。现在,她的追寻背负着双重重担:关乎未来的密钥,和跨越生死的亲情。

队伍再次启程。

步履依旧沉重,但每双眼睛深处都点燃了新的火焰——那是得知自己并非走在虚无中的确信,也是即将触碰真相边缘的战栗。

身后的残骸在风雪中迅速模糊。它不再只是一具工业残骸,而是一位父亲用生命、鲜血和未尽的执念,刻下的猩红路标。

北风凄厉,卷起万年雪尘。

但有些足迹,是风雪掩埋不了的。

有些追寻,一旦开始,就必须走到尽头——无论尽头是真相,是救赎,还是更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