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从来就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尤其他现在身处的并非真实的世界，而仅仅只是一个虚拟空间里的剧本杀而已。
如果仅仅只有塔城，面对限时缉拿凶手这件事，程煜或许未必能够如期完成，毕竟从今天所有得到的线索来看，这起两人命案实在没有留下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而即便是想要找个替罪羊，塔城的治安环境太过于优越了，程煜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说动包知县和庞县丞这两个Npc随便弄一个完全无辜的家伙作为凶手。
但费林的管辖范围多达四个县，其他三个县的治安总不能也跟塔城一样吧，二十年来没有大案。
哪怕，程煜其实很怀疑，这次的高级任务，虚拟空间的地图大小也就是自己所知的这部分——整个塔城，以及昨天程煜出城迎接孙守义的那部分城外地域。再往外走，怕是就走不过去了吧，毕竟权杖的能力也有限，他不可能真的完成一个明朝疆域一般大小的虚拟空间。
这意味着程煜甚至无法去到费林管辖下的其他三个县，但这并不妨碍剧情会涉及到其他的地方。
费林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媒介，他无需离开塔城县，就可以使得剧情中出现其他三个县的锦衣卫进入塔城的情景。
锦衣卫可以进入塔城，他们自然也可以带着替罪羊来到这里。
案子，当然要破。作为一个现代人，命案必破的道理程煜比谁都清楚，但他更加知道，在塔城这个根本不存在于明朝疆域之内的县城中，无论是包知县的上司知府老爷，还是费林的上司百户老爷，都有可能蛮不讲理的要求他们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破获此案。
时间，是这起案件侦破的最大阻碍，尤其是带着限期的庞大压力，并且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账，这案子的难度就无形增加了。
程煜非常清楚，无论是知府还是百户，他们要求的只是结果，至于这个结果究竟是不是真相，别说是在这个虚拟空间当中，即便是在真实的明朝中叶，已经积弊难返的明朝官场，真的没几个人在乎。
包知县和庞县丞在乎么？他们或许在乎，但客观上他们不得不在乎，因为在他们的治下几乎找不到合适的替罪羊。还是那句话，包知县和庞县丞绝不可能随便抓个人就屈打成招，能成为他们心中合格替罪羊的人，最起码得是个本身就该死的人。
费林呢？同样，或许在乎，或许不在乎，为了离开塔城，为了晋升百户，他破案的急切远远重于包知县和庞县丞。毫无疑问，他是能找到合适的替罪羊的，一个本就该死之人，一个早就在锦衣卫监控下的罪犯，留着他只是为了牵扯出更大的功劳。那么在面临上有限期下要对百姓有个交待的窘迫情景之下，费林当然可以放弃那颗早已被他手下钉死的棋子，将其作为凶案的凶犯，交到上边去。
加上锦衣卫的确是有先杀后问的权力的，这个被交上去的凶手，可以是活着的，也可以是个死人。
哪怕程煜对于先杀后问这四个字，是那么的嗤之以鼻，都特么杀了，你还去问谁？
无论如何，程煜并不反对找个替罪羊交差，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追查真凶，他只是要绕过那个限期而已。在程煜看来，他追查凶手的确也是存在时限的，但这个时限，是一百二十天，而并非剧情中的知府或者百户给下的限期。
至于费林，他只需要明白程煜的意思就足够了，是否能捉拿到真凶，对他的晋升之路而言，显然不是必要条件。
是以，对于程煜的那番话，理解最深刻的人，必然是费林。
费林也终于明白，程煜为什么一定要把锦衣卫拖进这起案子里来，所有冠冕堂皇或者家长里短的理由都不重要，唯一的原因，就只是塔城的知县，其管辖权只有塔城，而费林这个总旗，却监管着四个县的情况。塔城的锦衣卫大牢里空空荡荡，狱卒这个原本谁也不愿意出任的差事，却变成了大家争抢的香饽饽，搞得费林不得不安排手下所有的校尉轮流充当狱卒，而作为狱卒当值的时间，其实就等同于放假。
但是，其他三个县，他们的锦衣卫诏狱当中，可是人满为患，关押着数十上百没有最后定罪的犯人。而那些人，无论是清白的还是被冤枉的，既然走进了锦衣卫的大牢，就已经注定再不会有机会走出去了。
这些人里，随便找出一两个，都能作为塔城这起命案的凶手。当然，这可能需要守城军士的协助，毕竟，其他县的人进入塔城，是需要登记在册的。
于是，费林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程煜，问：“城头那边你能疏通？”
程煜笑了笑，从费林的这句问话，他就知道费林早已洞悉一切，甚至心里都已经有了计较，闹不好连凶手的人选都已经圈定了。
“晚上正好约了北城守军的老赵吃饭。”
费林哈哈大笑，起身重重的拍了拍程煜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我还以为程老弟不是这样的人。”
程煜正色道：“这只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而且，我并不是打算直接找你就把案子定性了，锦衣卫可以帮县衙获得更多一些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会竭尽全力破获此案，也希望木二哥你这边的配合。”
费林微微一愣，道：“你还是打算老老实实的查案？”
程煜点点头，说：“案子要查，这很重要，但县尊、县丞以及木二哥你们的前程也很重要。如果能在限期内顺利查明此案，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时间上来不及，才需要木二哥采取非常手段。但即便已经交了差，我也绝不会放弃查案，终此一生，我也必然要让此案的真凶认罪伏法。”
费林看着程煜，目光深邃，很快再度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才是我三年来交往甚笃的程煜之啊，那个不拘小节却不辱斯文的程煜之。”
程煜翻了翻白眼，说：“我就当这是你在夸我了。不过，木二哥，一旦真的需要替罪之人……”特意留了个话头，程煜拖长了尾音，但费林必然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放心，必然是怙恶不悛之辈，老哥哥心里已然有了人选。此人如今尚不在我锦衣卫的大狱当中，留着他，本是想牵出更大的鱼。但如果本案用得上，此人可当场格杀，交上去一个不会翻供的凶徒。”
听到这话，程煜彻底放下心来，他一开始还怕费林到时候病急乱投医，直接从锦衣卫的监牢之中提出一名罪大恶极的凶犯，虽然无可无不可，但总归落人口实，恐怕会留下不妙的伏笔。
而既然是从未捉拿归案的，就意味着那个人身上有许许多多其他的案子，那么往他身上多加一个罪名，别说是交上去一个死人，就算是活的，怕是他也不在乎多认两条人命——横竖都是个死字么。
“即使如此，小弟便告辞了。”程煜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费林拉住他，说：“你今晚真约了守备军的赵军头吃饭？”
看来，费林也知道那位赵守卫，甚至比程煜更了解他在守备军里的衔级，程煜如果愿意，当然也可以知道这些，但就跟费林一样，程煜跟赵守卫接触来往，也并非看重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北城守军一员，且大小是个头儿，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刨根问底的非要知道人家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但费林是锦衣卫，整座塔城，百姓家里他费林或许还有不熟悉的，但所有的公家人，包括官府的和军队的，恐怕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的样貌以及生平、背景，都镌刻的费林的脑海之中吧，这是他作为一名锦衣卫应当具备的素质。
军头，这在唐宋甚至是正式的军中官职，尤其是唐朝，军头甚至是正四品的高官，到了宋朝，军头只是低级军职。
明朝本没有军头这个军职，但民间称呼，军头大概就是一支部队的头儿。而城池的守备军，最大的军官应该是正五品的守备，老赵不会是个守备吧？
或许是看到程煜的面色有些不对，费林稍稍思索便猜测到了原因。
他略显迟疑的问：“你不会也不知道赵军头是个什么职务吧？”
程煜点点头，说：“看得出来，他肯定是个头儿，但究竟是什么军职，我还真不知道。多数时候看到他，他都是跟普通军汉一起值守巡视的，而且他主要是外卫么，我在城里看到他，他基本都是穿的便服。”
费林闭了闭眼，感到微微有些头晕。
“你呀你，哈哈，不过倒也是，这还真是符合你的性格。你跟我来往，即便已经发现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也并未深究我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跟那赵军头也是一样。行吧，我告诉你，赵军头不是你说的什么外卫，守城军的编制不在卫所内，而在营兵，本就是驻扎在城外的部队。你呀，真是九不搭八，啥也不知道。赵军头的军职是副守备，从五品，不过营兵的守备原先是他下属，现在虽然成了他的上级，可赵军头一句话，就算是守备也是言听计从。是以，赵军头在营兵里的地位，那可是他说个一就没有人敢说二字的……”
呃……
程煜挠挠头，心道这特么也不是我的错好么？这是你们这个鸟剧本杀的设定啊，是塔城的程煜之如此。换成我，早特么把老赵的底细摸清楚了。
不过，当着费林的面，程煜还得装一装。
“活是的，从五品啊？那他岂不是我们这边最大的官了？老子天天跟他稀里马哈的，老赵老赵喊的痛快……“
“行了行了，你也不要装了，你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是的啊？也就是你小子，整天么得大么得小的，跟哪个都敢倚疯佯邪的，也根本不管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
程煜一瞪眼，说：“废话，我以前一直都觉得，在塔城，不管我跟哪个来往都是折节下交好么？”
费林被噎的着实有些说不出话来，只得怔怔的看着程煜，口中不断重复着：“嗯嗯，折节下交，折节下交……好好好，现在，我是谁你也知道了，赵军头是哪个你也晓得了，我看看你以后还怎么折节下交。”
程煜讪讪一笑，说：“爱交不交，就不爱跟你们这种隐瞒身份装比日吊的人啰嗦，以后我看到你们躲到走还行呢？”
面对这样的程煜，费林也着实没什么脾气，叹口气说：“行了，说正事吧，我刚才问你是不是真的跟赵军头约了吃饭？”
“是啊，老赵经常找我混饭，他喜欢吃软兜，凑巧我烧得还不错，他就经常从进城的鱼贩子手里头抓几条长鱼，下值了就跑来找我做给他吃。昨天我那个发小哥哥不是刚回来嘛，城门口排队交路引验明正身的人太多，我找老赵走了个后门，先把我们放进来了，要不然，耽误我下午当值。今天看到他正好下值，估计是昨晚值了夜，我就想说白天他睡睡觉，晚上正好去我家吃饭。”
费林点点头，说：“那我是不是也该去一趟？正好跟赵军头结交一番，万一无法在限期内捉拿到真凶，到时候还得麻烦他。”
程煜做了个达咩的手势，道：“你可别来哦，滚你妈你一个锦衣卫总旗跑来跟我们吃饭，我们讲什么啊？今晚除了老赵，还有我发小的哥哥，以及他结拜的义妹，还有衙门两个小快手。他们都认识老赵，但也都跟我一样，根本不知道老赵是什么身份，吃饭的时候压根就不会在意这一点。好家伙，你跑过去，自报家门眼神中透露着对老赵的尊敬，以后我跟老赵也就彻底不用来往了，其他几个人这顿饭估计吃的也就抖抖豁豁的。而且，如果是为了这个案子的后续，你也没什么必要认识老赵，我也喊了曹正晚上去我家，他认识一下就行……不对，我等刻儿要问问清楚，曹正还知道老赵的身份，要是知道，曹正最好也别去了。”
说到一半，程煜也意识到不对，一个锦衣卫小旗来家吃饭倒也罢了，吴老二和苗小乙就算是稍微有些紧张也不至于放不开，但如果曹正也知道赵守卫的身份，到时候显得毕恭毕敬的，别说自己这边几个人吃不好，恐怕赵守卫也会觉得索然无趣。
幸好费林很快解答了程煜的疑惑。
他摆摆手，说：“大概率曹正是不会知道赵军头的身份的，到了千总以上级别的军官名单，就只有我的案头有，他们小旗的案头上，顶多就是把总的资料，毕竟差着品秩呢。”
程煜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却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曹正差着品秩，说的好像你品秩就够了一样。你正七品，曹正从七品，差多远啊？人家守备正五品，副守备从五品，千总正六品，把总都是正七品……”
费林急了，指着程煜，手指哆嗦的直抖：“嘿你小子，来劲还是的啊？老子品秩不够怎么的啦？老子就是塔城锦衣卫最高长官，锦衣卫监察百官，文武都归老子管，所以老子就要监管塔城的最高官员。别说五品，就算是塔城明天来了个正一品的太师太傅，那也在老子的监察范围之内……”
虽然有些夸张，但基本也算是实情。
见费林急了，程煜不再停留：“反正不管那么多，回头我再喊你吃酒，今晚我喊曹正吃饭。”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弯腰麻溜儿的拉开门跑了出去。
房门大开，费林在屋里吹胡子瞪眼，却又总不能追出去跟程煜继续撕逼。
看到程煜囫囵个儿的出来了，曹正大感惊奇，急忙凑上前去，小声询问：“怎么样？总旗没把你怎么样吧？”
“你们总旗人蛮好的啊，客气的很，哪块像你讲的脾气不好啊？我看你这个人真的有问题，居然在背后说顶头上司的坏话……”
一句话，曹正也急了。
“嘿你个程煜之啊，老子冒到被罚的危险帮你通秉，被总旗喊我滚我还帮你开脱讲好话，你倒好，出来就倒打一耙，你是生怕其他人听不见还是的啊？我什么时候讲总旗坏话啦？”
看到曹正那急赤白脸的样子，程煜哈哈一乐，这番话，他喊的挺大声，其实就是纯粹为了让费林听见。他很清楚，不管费林信与不信，他都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找曹正的麻烦，哪怕曹正真的在他背后说了他坏话他也得忍着。
这根本就是程煜在调戏费林呢。
而屋内，费林果然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口中喃喃骂道：“这个嘈子，真是个嘈子……”
至于程煜，看着曹正那尴尬又郁闷的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了，不要担心，你们总旗跟我谈的还算不错。你放心吧，他不会给你小鞋穿的，今天这件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你今天办的这件事，有功无过，保不齐你们总旗回头还要谢谢你呐。”
“真的假的啊？”曹正看着程煜，心里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