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上覆着薄薄白霜,叶轩遥望枝州方向,枝州还正是秋高气爽,秦州已有萧瑟寒意。
他有些后悔这段时间留在秦州,但心头掠过一张清丽笑脸,他又觉得很值。
对,很值,这个决定没有错,只是自己还不够强。
他定要赢过程浩风,扳回一局。
山林中草木茂盛,晨露在枝叶间闪光,程浩风踏草绕藤缓行,褐色短衣跟黑色薄裤都被濡湿。
湿湿的衣裤贴在皮肤上,偶尔还有蚊虫叮咬,很不舒服。
他无奈笑着想:这蚊虫的生命力够顽强,梧桐落叶了,茅草变黄变枯了,蚊虫还这么嚣张。
他本可以掠行于半空,避开这些,可为了办事,必须得详探山林境况。
此事交给蔡宝光他们办,其一会耗很长时间,还不一定办得好;其二此事需要秘密办,他一人来做是最好。
柳树沟四周的山含石灰岩多,有很多暗洞及沟壑,平常看着很硬实,只要火烧水浇之后会破开,容易设法把暗洞连起来。
去年被烈火困于柳树沟,就是靠岩壁噏开一条裂缝后,破开一条逃生通道!
程浩风让知晓此事的人不要说出去,后来山石垮了些,野草和荆棘疯长,又遮了那路径,那处地方更没人在意。
程浩风却一直想把那处用起来,他前几天已把柳树沟通向底下凹沟的两丈多高悬崖铺了沙石,成了一般人也可以轻松上下的斜坡。
还把那沟凿得更平整更深一些,又和半里外的小水潭连通。
水潭旁边可以行走,可以宿营,水潭那边的暗洞则又打通,完全与暗河连起来。
暗河通往秦甘河,水性好的人可以借暗河在柳树沟与秦甘河之间往来。
程浩风飞掠于空中看过,又在四周山峰的峰顶仔细观察过,如果说柳树沟像一头粗一头细的笋形,这藏于山中凹下去的沟,就像个葫芦形。
葫芦嘴连着柳树沟山壁,葫芦小肚是水潭那一截,葫芦大肚是表层为丘陵底下有暗河的那一截。
但程浩风要开葫芦沟,还只是做了大概坯形,他正要绘图,以后找帮手按图纸把此处改造成理想的环境。
平时可以从这里引水灌柳树沟的灵草仙果,必要之时,还可以让龙啸风从此处奇袭秦家。
甚至可以控水,利用这里地形,诱敌前来,水攻敌军。
这个水攻之法不难,秦沐风天生控水能力强,等救出他,必可助之。
程浩风在做这些时,尽量隐藏身形,可还是被秦家探子发现他常去柳树沟,只是到了沟口就寻不到他踪迹,没探到具体情况。
秦家探子把他的行动都告知秦福,秦福猜不透他要做什么,让探子再探。
各忙各的,各谋所谋,一晃又是几天。
九月十二上午,秦福收到一条消息。
叶落秋给侄儿提了很苛刻的条件,否则不给《改体塑筋要术》,叶轩同意试试办不办得到。
结果昨天傍晚时,叶落秋去送饭,叶轩已经赌气离家。
还没打探出来,叶落秋到底提了什么条件,才会让不肯服输的叶轩,都放弃了。
秦福摇摇头,又是一笑,然后去看秦逸。
到了固本院后,秦逸表现乖巧,秦福看他伤势恢复不错,也放心不少。
问他愿不愿意回秦府,他竟说要在山上勤修苦练!
等秦福欣慰笑着离去,他却如释重负般斜躺床上,面对父亲时,他从未有如现在这么大的压力。
他和父亲再也回不到很亲近,可以随意说话的时光了。
秦逸有越来越多事瞒着父亲,比如问伤情,他不敢说那处没感觉,连尿意都不准确,且已似蚕缩。
不是面皮薄,害羞才不说的,是担心秦福放弃他。
受伤后,父亲那么久才来看他,是准备放弃他吧?
一个没什么用的儿子,还连传宗接代作用也失去的儿子,秦福会还寄予厚望吗?
秦逸不相信父亲会把纯粹的父子情放在第一位,秦福身体虽弱,但要再生个孩子并不算很难。
到那时,秦逸是啥也没有了!
他得让父亲相信他还有用处,是个听话好儿子。
想完这些,秦逸的目光越来越阴狠:黄璧琴,要不是你,我还是最受宠的秦家嫡子!自从遇到你,我就没顺过,哼,反正也用不上你的血了,去死吧!
秦逸并不操心黄璧琴死了后,怎么跟黄家和白回风交待,黄璧琴死于秦家黑屋子,自有秦福和秦禄出面处理。
秦逸甚至怀疑过,是不是父亲要害他,故意在黄璧琴的血里加了毒药?
但试探过后,发现秦福不知道黄璧琴的血有问题。
那么,就定然是黄璧琴身有妖气,带了妖毒,用她的血让伤口好快些,但同时也中妖毒了!
秦逸这么分析,并不自责是伤害黄璧琴在先,才落得这般结果,只想杀黄璧琴泄愤!
其实他想错了,那些血并无妖毒,既是黄璧琴的血没有妖毒,也是替代的鸡血没有妖毒。
白回风给鸡血中加了梧桐的汁液也没毒,但揉碎树皮和叶片时把雷公藤混了进去,这雷公藤是有毒的啊!
雷公藤入药用得不当会致死,用得恰当对人体也有损伤,可令男子绝育。
白回风只顾了快些造出假血,不知道这些细节,再说有她的灵气注入其中冒充黄璧琴的灵气,有毒的药材也可抑制毒性。
秦逸本是伤了那处,这么一来,是伤上加毒,再因医师怕受罚,明知有问题还不说,给秦逸用的药也没换,才把秦逸弄成了那般。
可秦逸并没有死,也没有口吐白沫的中毒症状,他没料到已中雷公藤之毒,又被白回风灵气压了些毒性。
说起来,这一切半点都不怪黄璧琴。
但秦逸就想要黄璧琴死!
他备好了毒箭木的炼取之毒,还让人炖好了松鸡。
仆人把炖好的松鸡端入房中,关门离去后,他下了毒,再唤来秦快。
“璧琴被关在黑屋子里,吃不上可口饭菜吧?你把这松鸡炖的汤给她送去,谁敢阻拦,你就说大公子回去后,欺负过少夫人的都得死。”
“好的,我这就去。”秦逸笑呵呵抱起装炖鸡的瓷罐儿,“大公子,我看少夫人是个好人,你好好对她不会吃亏的。”
“要你多嘴?我的老婆我不会宠?”秦逸笑得很像与新婚妻子暂时分别的普通男子。
秦快诚心为他们祝福着,用最快速度回了秦府。
这瓷罐密封性好,路上又层层包裹毛毡保温,到了黑屋子外,瓷罐都还有热气,里面的炖松鸡肯定还没凉。
看守的护院拦下秦快,秦快恳求几遍也不同意送吃的,秦快只得把秦逸的话说了。
那些护院放行,秦快走到黑屋子窗洞口,解了层层毛毡,把瓷罐送过去。
“这是啥东西?我不吃。”黄璧琴蜷缩在角落没动。
“少夫人,这是大公子特意吩咐人给你炖的松鸡,他后悔以前打你啦。少夫人快尝尝,松鸡肉很香。”
“我不想吃,也不敢吃,你拿去吃了吧。家主不知道你来送吃的吧?走吧,小心挨罚。”
秦快没走,一次又一次劝着。
黄璧琴不肯接过瓷罐,倒不是发觉了有毒,是讨厌秦逸送的一切东西。
而白回风化为本体时刻注意着黄璧琴,偷偷看到这一幕,对秦逸送炖松鸡来起了疑。
秦逸哪会这么温柔体贴?对黄璧琴态度转变只怕没安好心。
就算秦逸后悔了,不是该先求秦福放人吗?送吃的有多大用处?
即使秦福不同意放人,让府里的厨娘做了好吃好喝的端来,不是更方便?
此事怎么看怎么都怪异,但白回风也不好现身去阻止。
想来想去,既然瞒着秦福来送炖松鸡,且看瞒不过了会如何。
白回风蹿到平常跟在秦福身边的一名老仆旁,以灵气传音:“有人不听家主命令,给少夫人送吃的,快去抓呀。”
老仆恍惚看到白影闪过,疑心自己眼花了,可要是抓到违令的人,那有功劳啊,老仆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白回风此时已趴在草丛里对两个看守传音:“还傻站着?家主知道你们私放人给少夫人送吃的,派人来惩罚你们啦!”
这两个看守左看右看,虽没看到什么,但也心虚,赶紧去催秦快。
“唉,我不能走,少夫人还没收下呢。”秦快的眉心拧了个疙瘩,“少夫人啦少夫人,快把东西接过去。”
黄璧琴还是没接,冷冷瞥他一眼。
一个看守说,“别磨蹭了,你把炖松鸡吃啦,把空罐子给大公子看,我们不说就是。”
秦快使劲摇头:“大公子想跟少夫人和好呢,我吃啦有啥用?”
另一个看守说:“干脆把炖松鸡一起分来吃掉,我们反正天天守在这里,轮换着不停劝少夫人,把她耳朵磨起茧子,不原谅大公子也得原谅。”
说着,他伸手去夺瓷罐,秦快连忙护住。
争夺间,那个老仆到了,“好呀,秦快是你呀!敢不听家主的命令?走,跟我去见家主。”
秦快朝后躲避,摆头解释道:“不是我,是大公子啊……”
老仆瞪着那两个看守:“还不快去抓住他,要是放跑他,你俩的罪更大!”
哪知两个看守眼角余光瞟着秦逸,却没动手抓他,反而一起跃到了老仆的身边。
老仆吓得一愣,他们也没做什么,只异口同声说:
“叔,这是快哥给我们带的炖松鸡,哪有违抗命令?”
“老伯,这是快哥孝敬你的炖松鸡,我们想尝尝,你生啥气?”
老仆推开他们,向前走几步,再大声问:“到底是送给你们吃的,还是给我的呀?”
问过之后,他又晃着脑袋说:“不对,不对,先把秦快抓了,让他说到底来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