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玟若却仍跪伏在地上磕头:“爹爹!今日薛公子已约好要上门提亲,还求爹爹成全!去见一见他!”
“四姐姐实在可怜,还请父亲替四姐姐考量,见一见薛公子也好。”公仪衾淑适时开口。
公仪硒皱眉看向公仪衾淑:“衾儿,你这未出阁的女儿家莫要参和进来,且回你院子里待着。”
闻言,公仪衾淑唇角微动,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看了眼公仪玟若后行礼告退。
事情发展到眼下地步,应当是能成的吧。
公仪硒看着眼前可怜哀戚的女儿,缓缓叹了口气,声音仿佛苍老了几分:“你口中薛家公子,几时来啊?”
公仪玟若闻声猛的抬眸,泪眼婆娑的眸中终是泛起惊喜。
汴京薛府
薛究元换过一身周正端庄的襟袍,面容欣愉地朝着薛家东院大步流星地走去,浑身散发着春风得意的气韵。
甫一入门,薛大娘子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哎呀,我正要去找你呢,不料你倒先来了!”
薛究元将母亲扶到上座,作揖笑道:“儿子来找母亲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母亲。”
薛大娘子眉眼慈爱的看着自家儿子惊奇道:“哦?我正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薛究元顺势坐在母亲对面,恭顺道:“那还请先说吧。”
薛大娘子凑近了几分卖了个关子:“你可知京兆尹一家?”
薛究元不解其意:“不甚相熟。”
“上个月我同她家大娘子遇着了,她那脾性,简直同我太像了,我俩一见如故……”
薛究元心里念着去公仪府提亲,毫无心思在这里母亲在这里喋喋不休,于是出言打断:“母亲所说的好消息究竟是什么?”
薛大娘子嘿嘿笑了两声:“京兆尹他家小女儿,正是待嫁的年纪,娘去看过那孩子,长着好人也乖顺,又会说话,很是贴心,昨日我已同京兆尹家定了亲,婚期暂且定了九月……”
“母亲!”薛究元脸色阴沉,愤然起身打断。
薛大娘被儿子突如其来地怒意骇了一跳,继而皱着眉疑惑道:“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母亲!儿子不愿娶什么京兆尹家的姑娘!今日儿子前来就是想请母亲同去公仪家提亲!”薛究元甩袖解释道。
“公仪家?”薛大娘子愕然一瞬,继而反应过来,指着薛究元不满斥责:“这么久了原来你还想着那个丫头!你母亲当日是怎么被羞辱的你全然忘了?她那小妻,妖精一般!女儿又能教养到哪里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母亲!为何您总是不能让儿子如愿?儿子除了若儿,此生再无他求!于您而言,就是走几步,动动嘴的功夫,这怎能叫难呢?为何母亲就非要同儿子反着来?”薛究元绕过薛大娘子直直地跪在她面前央求着。
“你是说我这当母亲的做的不合你心意,不遂你愿了?”薛大娘子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道:“好啊,如今长大了,长本事了!连亲娘都不放在眼里了!我生你养你,苦心育你成人,到头来竟养宠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来!”
“母亲!”见薛大娘子动了大怒,薛究元语气软了几分:“母亲,孩儿并非忤逆不孝!孩儿岂敢啊!孩儿只心悦若儿,只要她一人而已母亲,求您了,孩儿求您了!”薛究元跪在薛大娘子脚边磕着头苦苦哀求。
“你莫要求我,今日就算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去公仪府!京兆尹家姑娘与你正是良配,母亲是过来人,成家不比风花雪月,不是眼下这一腔热血是所能支撑的,什么人才真正合适你我怎能不知?我是你母亲岂会害你不成?”薛大娘子苦口婆心地劝着。
见母亲不为所动,并不松口,薛究元决然起身,冷着脸朝着薛大娘子作揖告退:“既然母亲不愿亲去公仪府求情,那孩儿便京兆尹家退亲!待退了亲事,孩儿再亲自去公仪府提亲便是了!”
“你……你!”薛大娘子捂着胸口晃了两步,只觉胸闷气短气血翻涌,“混账东西!”
薛究元不顾背后的呵斥,只抬步出门。
见薛究元心意已决,薛大娘子忙追了一步,扬着声音撂下狠话:“你今日若敢出这门,此后便再也别回来了!”
“不劳母亲费心!”薛究元冷声回应。
“好啊!好得很啊!”薛大娘子怒急气急,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喉头被紧紧地扼住,除了一阵尖锐的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阵阵发黑,喉头忽地涌上一股腥甜。
“噗——”
一口鲜红猛地从嘴角喷溅出来,溅在身前的衣襟上,滴落在阶前,旋即身子似一簇棉花一般轻飘飘地委跌于地。
“主母!”女使先后惊呼,一拥而上。
薛究元闻声回首,满面骇意:“母亲!”
汴京御街公仪府。
眼见戌时已尽,公仪府何处院落檐下皆掌了灯。
蘅芜苑内,公仪玟若着急地催着云桃一趟趟地往府门探去,而此刻公仪硒已然面沉如水,浑身布满阴霾。
云慧枳瞅着公仪硒这般模样,知其已是难以抑制的愤慨,就算再气恼公仪玟若,此刻也不由噤声。
“罢了。”公仪硒揉了揉坐得酸疼的腰脊,朝着公仪玟若冷声吩咐道:“你今日先回弄玉堂吧。”
“爹爹!”公仪玟若慌忙跪地挽留:“爹爹请再稍待片刻,薛公子一定会来的!”
公仪硒置若罔闻,疲倦道:“来人!送四姑娘回去!”
“我不走!”公仪玟若扯着公仪硒的袍角哀声道:“爹爹,再等等!求您了!”
云慧枳面露不忍,扶着公仪硒上开口榻劝慰求情:“官人,不若再等一等吧,许是那孩子有事耽搁了。”
公仪硒愤然甩袖上榻,面上尽是抱怨之色:“王家不合,哪成想薛家又是个不靠谱的!”
云慧枳示意公仪玟若坐下等候,又替公仪硒端来一盏热茶来,口中不禁埋怨:“亏我还潜心侍奉,这些年往玄云观里进奉了多少银钱?这些个菩萨真人,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云慧枳遗憾暗叹,同王家那是多登对的姻缘啊!
“你尽是平日里闲的!”公仪硒瞥她一眼。
“官人,不若我明日去玄云观问问吧,这吉纸含糊其辞,怕再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云慧枳又多想了一层。
“不必了!”公仪玟若大惊失色,忙出声拦道:“哪能让母亲再费心呢?”
“还是问问吧,不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不用了母亲,应当没有大碍。”公仪玟若拒绝得太快,云慧枳霎时察觉不对。
云慧枳听出来了,公仪硒自然也有所察觉。
公仪硒撑榻角坐直了身子,阴沉沉地盯着公仪玟若朝着门外地的忠实吩咐道:“不必明日了,忠实,你现在就去玄云观。”
“是,主君。”忠实应声答话。
“等等!”还未等忠实转身,公仪玟若便厉声喊停。
“若儿,你做什么?”公仪硒冷声道。
“爹爹……”公仪玟若面容惊慌地想要解释,脑子却杂乱无章一时间理不出头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仪硒厉声责问。
“我……”公仪玟若紧紧攥着桌角,心中登时四神无主起来。
“你说!”公仪硒指着云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主君……”云桃即刻跪地磕头,犹犹豫豫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啊!不说是吧,”公仪硒怒极,指着云桃沉声吩咐道:“拉出去杖责!打死了算完!”
云桃闻声大惊,忙磕头请罪:“主君饶命,主君饶命啊!”
“你说不说!”公仪硒拍案怒骂。
云桃看了眼公仪玟若,心一横,闭眼咬牙全招了,“昨日姑娘吩咐奴婢去玄云观求几张吉纸来,顺便让山脚下卖塔香的假道士提上姑娘同王家公子不合的谶言,等到制好了再送到府里来……”
“什么?”云慧枳心下一坠,慌忙起身。
“混账!”公仪硒只觉被戏弄,霎时怒火滔天,将榻案上杯盏扫摔在地上。
碧盏碎落,茶水四溅。
公仪玟若手脚冰凉,如坠冰窟,顿觉心灰意冷。
“来人!给我把她拉回弄玉堂内!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去见她!”公仪硒恨恨地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
汴京薛府
薛大娘子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偶尔喉间会溢出细碎的呻吟,薛究元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面色担忧地陪侍在床前。
不知过了几时,薛大娘子才颤着沉重的眼皮悠悠转醒。
“母亲!”看着薛大娘子醒了,薛究元一颗心总算跌回腹中。
薛大娘子看着满目血丝,神容疲倦的儿子,想说些什么安慰,却喉咙干涩,气短难抒。
“母亲。”薛究元端来茶水递到薛大娘子唇边。“大夫说母亲需静心安养。”
薛大娘子喝了一口茶水偏过头去,含着泪神色哀戚道:“方才我梦见你爹了……”
薛究元心中苦涩,垂首认错:“儿子不孝,都是儿子的不是。”
“儿啊!”薛大娘子断断续续地呼出一口气来,声色哽咽:“你爹去的早,这十数年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你带大,你总嫌我管得多,嫌我主意大,可若我不强势,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你我孤儿寡母如何存活啊?”
“儿子……”薛究元满脸愧色,低头垂泪,“儿子不该忤逆母亲。”
“公仪家的丫头并非良配。”薛大娘子叹了口气。
说完,薛大娘子缓了口气,颤着手指欲拽住薛究元,薛究元见状慌忙伸手来握着母亲。
“娶……”薛大娘子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娶京兆尹家的姑娘。”
薛究元垂眸跪在地上,死死地咬着唇,嘴里满是咸涩的血腥气。。
“听……话,”薛大娘子用尽力摇了摇薛究元的手,“听……娘的话。”
“娶……娶……”薛大娘子咳了几声,喉咙里的声音已是呜咽难辨。
“娶……京兆尹家的……”薛大娘子坚持道。
“好。”
薛究元浑身发冷,毫无生气地衰颓着应道。
“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