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西装,面无表情地跟在江心萤身侧。
动辄六七位数的奢侈品,被他贬的一文不值。
所幸导购都是看人下菜,行走至今,无人和他呛声。
他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一个下凡视察的古板仙君,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江心萤倒是兴致不错,一路走走停停,走进潮玩店,拿起一个龇牙咧嘴长着一排獠牙的怪诞玩偶,在云澜眼前晃了晃,
“你说小鬼头会不会就长这个样子?”
云澜轻掠一眼,唇角一掀,
“会,像你。”
猴子不像猴子,兔子也不像兔子,倒是牙尖嘴利的模样,活脱脱翻版江心萤。
江心萤笑容瞬间消失。
他终于扳回一城,看着她嫌弃地放回玩偶,紧蹙的眉头放松些许。
然而自从接纳自己的阴暗面,放飞自我后,江心萤就从不吃亏,
“那也好,像我一样伶牙俐齿,你后半辈子有福了。”
那场面太美,云澜不敢想。
说又说不过,动手有失风度,只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气,享受视野里没有江心萤的片刻清净。
周日手里拎着小粉包,和周一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三步一小怼,五步一揭短,一路斗嘴逛了大半个商场。
周一难以直视地和他咬耳朵,
“能行吗?少主要被气个好歹可怎么办?”
他记得江小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是个腼腆文静的小姑娘。
周日胸有成竹,
“他是个大人了,不舒服会跑的,你看,这不是没跑吗,还劲劲地挑衅人家呢。”
只是他家少主在斗嘴上是个菜鸡,人菜还瘾大。
显然,江小姐乐在其中,而他家少主是乐而不自知。
江心萤一路听着云澜刻薄的挑剔,非但不生气,还愿意包容他的小脾气,杏眸闪过愉悦的光芒。
她热衷于挖掘这个高岭之花的另一面,掀开那副温润假面,欣赏他回归于人的反应。
她尤其爱看他那副误入世俗烟火中,一闪而过的惊愕模样。
在捕捉他措手不及的每一个瞬间,都能激起她独特的占有欲,让她有种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拽落凡尘的隐秘快感。
奈何,身体不允许。
江心萤精神上餍足,身体却跟不上,孕期疲惫袭来,她不得不中断这场观赏秀。
“累了,进去坐坐。”
她率先走向一家咖啡厅,毫无商量的余地。
云澜张了张口,看她背着手敲打腰背,沉默地跟上。
点单时,江心萤看了眼餐单,
“一杯热牛奶,一份费南雪,给他一杯醴泉。”
服务生为难地提醒道,
“小姐,我们这没有醴泉。”
云澜听懂她的嘲讽,黑着脸开口,
“纯净水就好。”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她在暗讽他矫情。
服务生走后,江心萤巧笑嫣然,
“真是败家,出门喝纯净水。”
云澜唇角微抽,他长这么大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女人骂人都能骂出花儿来。
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强调,
“我买单。”
等待的间隙,两人的坐姿形成鲜明对比,云澜正襟危坐,脊背挺直,眉宇间自带天然的疏离,余光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环境,是否干净整洁。
江心萤则拿起靠枕,垫在身后,舒适地靠在沙发椅里。
见他这副紧绷的样子,江心萤托腮,想起往事,
“她很喜欢这种氛围,说有人气,说这人间烟火,特别有生命力。”
云澜神色怔忪,下意识嫌弃地蹙眉,他只觉得吵闹。
江心萤了然一笑,
“看吧,我就知道你从未在意过。你喜欢她,却没想过融入她的生活,非要把她拽入你的世界。”
“小时候她讲义气,陪你吃清汤寡水的饭菜,实际上,转身就和我们一起火锅烧烤大盘鸡。”
她露出轻笑,
“十几岁的小孩真能吃啊,每次都是她坚持到最后。”
“说这些干什么?”云澜不自在地别开脸。
“哦,我以为你听了能开心点。”
她语气那么理所当然,云澜可一点也不开心。
无法面对事实,他恼羞成怒欲起身离去,
“你总提她干什么?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声音轻柔,没了往日羞恼,她的价值不由他定义,
“那要看哪方面。”
她话锋一转,
“她跟你不合适,一天两天吃不好尚可忍受,一辈子很长。
云澜,和同类在一起总比和异类好相处。”
“你想说你是同类?”
“不然呢?总不会是云皎,她和你跨物种,有生殖隔离。”她戏谑道。
“一派胡言。”
云澜抬眼看她,眼神淡漠。
“周日送你回去,我先走了。”他实在难以忍受。
“慢着。”
江心萤叫住他,慢条斯理地抬眼,
“你以为我挺着肚子逛街是找罪受吗?说好的和各位夫人喝茶,我总得有些恩爱的谈资,才好堵住某些人的嘴。”
云澜迈开的步子收回,原地驻足。
她笑容加深,埋怨道,
“劳烦云大少爷,就算装,也请你装出几分耐心来。别总是摆着这张冷脸,好像我欠你钱没还一样。”
她轻轻搅动着牛奶,语气慵懒,却暗含威胁,
“要是让外人觉得我们不和,我代表云家说话可就没那么管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的厌烦。
“知道了。”
声音依旧冷淡,但缓缓坐回了原位,耐心地等着她休息够。
江心萤满意地端起杯子,抿了口牛奶,享受她争来的片刻温和。
云澜不想承认,但是江心萤确实弥补了他的疏漏,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他人没走,但脸依旧冷,江心萤不想看死人脸,红唇轻启,
“别忘了,是你有求于我。我花钱点了男模陪我逛街,人家还能全程对我笑呢!”
云澜面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瞪她,拿他和男模比?
江心萤刀刀致命,
“也怪不得云皎不喜欢你,整天端着架子,死气沉沉的模样,除了我谁受得了你?
人家慕临川跟个小太阳似的,笑起来温暖又真诚。”
“江心萤!你想死吗?”
云澜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江心萤无赖道,
“云澜,不想要江家助力了?”
他彻底被激怒,冷笑一声,语气刻薄,
“江小姐如今大权在握,何必执着于看我冷脸?不觉得屈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