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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佞臣私心弄拙巧,帝王心思起疑惑

兴庆宫暖阁,金兽吞吐的沉水香氤氲缭绕,却怎么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滞重。

窗外春光明媚,花影摇曳,阁内却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寒冰。

玄宗李隆基斜倚在软榻上,明黄的常服衬得他面色有些疲惫,目光落在殿角一架鎏金雀鸟香炉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力士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得极轻。

厚重的锦帘被无声掀开一道缝,杨国忠像一道裹着紫袍的影子闪了进来。

他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忧急,步履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一直走到御案前数步,才“噗通”一声跪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臣有十万火急之事,冒死启奏!”

玄宗眼皮都没抬,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淡淡道:“讲。”

杨国忠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从宽大的紫袍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带着火漆印痕的帛书。

他没有直接呈上,而是膝行两步,将那帛书“不经意”地滑落在御案边缘,让它半卷着摊开一角,露出里面几行急促潦草的字迹。

“陛下!”

杨国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惊惶的哭腔。

“范阳急报!安禄山……安禄山他……他私运军械,日夜不休!报信之人亲眼所见,通往雄武城的官道上,运送辎重的车队络绎不绝,车辙深陷泥中,竟逾三寸之深!若非重甲强弩,何至于此啊陛下!”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在寂静的暖阁里激起回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玄宗捻着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却并未落在那刺眼的帛书上,而是像两道冰冷的探针,直直刺向杨国忠那张涕泪交加、写满“忠义”的脸。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那笑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呵……”玄宗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嗤,如同听到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

他猛地一拂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袖角几乎扫到杨国忠的鼻尖。

“车辙深三寸?杨卿,你可知范阳北疆,风沙多大?道路多难行?胡儿为朕坐镇北门,震慑契丹宵小,多运些刀枪箭镞,加固城防,以备不时之需,有何稀奇?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如丧考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落地,砸在杨国忠心坎上。

杨国忠身子一颤,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却更加凄厉:

“陛下明鉴!若只是寻常武备,何须如此鬼祟,日夜兼程?安禄山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啊!他拥三镇精兵,蓄养虎狼,筑雄武巨城,其志岂在区区契丹?分明是……”

“够了!”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玄宗猛地坐直了身体,胸膛剧烈起伏,方才那点疲惫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震怒。

他抄起御案上一个尚有余温的定窑白瓷茶盏,看也不看,狠狠砸向蟠龙金柱!

“哐啷——!”

脆响刺耳!名贵的茶盏瞬间粉身碎骨,温热的茶汤和着青绿的茶叶沫子,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溅开一片狼藉的污渍,也溅湿了杨国忠的紫袍下摆。

“安禄山!安禄山!”

玄宗指着杨国忠,指尖因为暴怒而微微颤抖,声音震得暖阁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朕信了他十年!十年!他替朕开疆拓土,戍守边关,忠心耿耿!他的奏疏,朕哪一次不是御笔亲批?他的请求,朕哪一次没有允准?他对贵妃的孝心,朕看在眼里!他对朕的恭敬,朕记在心上!如今,就凭你这轻飘飘一张纸,几行不知真假的鬼画符,还有那什么狗屁不通的车辙印子,就要朕疑他?就要朕自毁长城?!”

他喘着粗气,目光如炬,扫过匍匐在地的杨国忠,又猛地转向一旁沉默的高力士,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人刺穿:

“高力士!你说!朕信他十年,难道还抵不过这一纸谗言?!”

一直如同泥塑木偶般的高力士,此刻轻轻上前半步。

他弯下腰,动作极轻缓,带着一种老迈的谨慎,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卷滑落在案边、沾了些许茶渍的密报拾了起来。

他并未展开细看,只是将其轻轻卷好,双手捧着,低垂着眼帘,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玄宗暴怒的缝隙:

“陛下息怒。老奴……不敢妄议边帅忠奸。只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字句,目光扫过杨国忠那沾了污渍、微微颤抖的袍角,却冷漠得吓人。

“右相大人,为国事夙夜忧心,屡次犯颜直谏……这份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啊。”

“忠心?好一个忠心!”

玄宗像是被这句看似劝解实则火上浇油的话彻底点燃了,他猛地站起身,明黄的袍袖无风自动,指着杨国忠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杨国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龌龊算盘!你不就是嫉恨胡儿得朕信重?不就是想扳倒他,好让你杨氏一门独揽大权?拿国事当儿戏,构陷大将,这就是你的忠心?!”

杨国忠被这雷霆之怒吓得浑身一抖,仿佛灵魂都被震出了窍。

但下一刻,一股更强烈的、孤注一掷的狠戾涌了上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涕泪纵横,额头因为方才的叩拜已显出青紫,配上此刻扭曲的神情,显得异常狰狞。

他不再掩饰,迎着帝王喷火的视线,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嘶嚎:

“陛下!臣若有半句虚言,构陷忠良,甘受天打雷劈,万死难赎!臣今日斗胆,以这双眼睛作保!”

他伸出两根手指,直直指向自己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尖厉得变了调,带着一种疯狂的决绝:

“若他安禄山无反心!若他安禄山不起兵!臣……臣愿自剜双目,悬于这兴庆宫门!以谢今日妄言之罪!陛下——!”

最后一声“陛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泣血的颤音,在暖阁中疯狂回荡,撞在四壁的金玉装饰上,嗡嗡作响。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玄宗暴怒的喘息声消失了,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似乎晃了一下,像被这泣血的毒誓瞬间抽走了力气。

暖阁里只剩下杨国忠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抽泣,还有高力士那微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

就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寂静中。

“啪!”

案头那盏唯一亮着的、跳跃不定的鎏金仙鹤烛台,灯芯上猛地爆开一朵硕大的、猩红的灯花!

那光芒骤然一亮,将玄宗的脸映得一片惨白,瞬间又暗了下去,只留下几缕扭曲升腾的青烟。

跳跃的残光,清晰地映照在帝王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

那里面,方才的雷霆震怒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翻涌的、深不见底的阴霾。

疑虑、惊惧、被冒犯的帝王尊严、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如同毒蛇般缠绕交织。

他死死地盯着杨国忠那双指向自己眼睛的手指,又缓缓移开视线,望向北方——那遥远的、他曾经深信不疑的范阳方向。

暖阁里沉水香的甜腻,茶汤泼洒的清苦,还有杨国忠身上那浓烈的熏香,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玄宗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仿佛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疲惫的喘息。

“传旨……”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召安禄山……即刻……入朝觐见……”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沉重的枷锁,哐当一声,落在了这大唐盛世的根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