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去了灶房,看着案板上的海碗里放着早上为女子煮好的鸡蛋。
一时间,心头似有小鼓轻敲,忍不住上手按了又按。
上前剥好鸡蛋放在女子的碗中,拿了出去。
元歌正吃着手里的糕饼,见头顶的日头被一团黑影遮住,忙抬头看去,嘴边沾着糕饼的碎渣,看着猎户端着自己用的那个豁口的碗中放着一枚播好的鸡蛋,连忙开口:
“我吃饱了,鸡蛋留给你。”
见猎户不说话,端着碗的手又往前移了移,元歌又忙解释道:
“你白日里上山打猎,耗费力气,吃鸡蛋补补。”
猎户仍旧端着碗没动,元歌茫然不知所措,慌乱的看着猎户。
猎户伸手朝她脸上伸过来,吓的元歌缩进身体。
一只温热的大手,带着厚茧的粗粝按压在唇边,元歌这才意识到他在为自己擦嘴角。
猎户碰上那柔软细腻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擦完连忙缩回手,把碗塞进元歌怀里,又快步去了灶房。
站在灶台边,心跳加速,似要蹦出来一般。
稳住心神,打开方才扛回来的布袋,里面有一小袋白面和一小袋米。
油纸包里还有些红枣,昨晚见那女子伤口未愈合,便想着买些红枣配着鸡蛋给她补补气血。
看着那纸包包好的红枣,眼中又带着懊悔,这女子与他何干?怎会上赶着买些好吃的送她?
莫非真像昨日村里人议论的那样?买了元二丫,那便是自己家的婆娘了。即便放在家里看着,也享了大福了!
猎户被自己这不太明智的举措吓的连忙甩头。
他还没想着娶亲,这女子也只是暂住在他这里,若那日她娘家人找过来,他还是会让她回去的。
不过还是要让人去问问,是哪村的?能把人打成这样也是少见。
翻开布袋,里面还躺着个灰白色的大海碗,舀了瓢锅里的水清洗干净,又走了出去。
元歌看着猎户递过来那比自己头还大的碗,抬头看看猎户,眨巴着眼睛轻声问道:
“我吃的不多,小碗就够的。”
猎户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忙说道:
“这碗看着好看,便买了。”
说完把元歌怀中豁口碗中的鸡蛋倒进大海碗里,拿着豁口碗又去了灶房。
元歌被猎户这一连串的举动吓的不敢发出声音,拿着灰扑扑的大海碗,看了好几圈也没看出它好看在哪里。
一口吞下鸡蛋,把手里的糕饼用油纸包包好,起身放在小木墩上,拿着海碗去了灶房。
“我来烧火。”
猎户正和面,听到元歌声音,头都没回的嗯了一声。
面被猎户擀成薄片,又叠在一起切成条,水开下面,转身出去拔了两个泛黄的青菜,洗了洗丢进锅里。
出锅前,扫了把小葱、加了两勺猪油和一小撮食盐,元歌抬头,香味迎面扑来,刚吃完鸡蛋和糕饼的肚子又忍不住咕咕的叫。
在不大的灶房里听的一清二楚,元歌尴尬的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烧火棍。
“吃饭了。”
元歌抬头,那刚买的大海碗盛着满满一碗面放在她面前的灶台边上。
“好。”
元歌起身端着碗,出了灶房。
猎户歪头看着她,正想叮嘱两句烫,见她已大步走了走出。
暗自皱眉,心中嘀咕,莫非这女子不知道烫?
吃完饭,元歌抢着去河边洗碗,猎户见状也没拦着。
元歌端着锅和碗去了河边,村里好几个妇人也在。
见元歌过来,方才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人相视一眼,闭上了嘴。
瞥着元歌锅边沾着的白面,眼神又忍不住对视起来,朝着元歌撇撇嘴,又翻着白眼。
元歌头也没抬的说道:
“婶子们,莫要撇嘴翻眼,河边风凉,小心邪气入体,中了风去。”
元歌的声音不大,但几人仍是听了个清楚,连忙低下头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
等元歌前脚离开,后脚几人又小声嘟囔起来。元歌余光瞥了眼身后,轻笑一声,沿着小路向上,回了小院。
河边的几个婶子见人走远,嘀咕的声音更大了些。
一头上插着根桃木簪的婶子说道:
“咦,瞧见没,锅边可是沾了大半圈白面哩,真真是不会过日子的,糟践了那么好的粮食。”
旁边一身穿发白麻布衣的婶子连忙接过话:
“可不吗?我可瞟见锅边还有层油水,看来这元二丫可是享了福了。”
不远处头戴条蓝巾的婶子也开口说道:
“哎,我可听元大家婆娘说起这元家二丫,也是个可怜人。”
桃木簪的婶子问道:
“咋地,元大婆娘咋说哩?”
蓝巾的婶子放下手里的棒槌,说着:
“说是她回她娘家路上碰到一群人在抢二丫身上的衣服,看着挺鲜亮,走前还拿棍子打了好几下。等人走了她才敢上前,把人带回去。”
发白麻布衣的婶子轻哼一声:
“哼,听她说的好听,估摸着这二丫身上有些个值钱物,要不就元大那抠唆的死样子,会让自家婆娘把人养在屋里那么久?”
桃木簪的婶子瞪大了眼睛:
“我说哩,元大婆娘哪来的银钱买簪子,我可瞧见元大婆娘头顶插着根银簪呢!”
发白麻布衣的婶子轻哼一声:
“哼,这种事怎让元大家的碰上了?”
一旁听了半天的蓝衣婶子开口说道:
“嗐,这最后还不是把二丫卖了换了五两银,要我说,还是猎户有本事。”
发白麻布衣的婶子似是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几人:
“哎?奇了,那猎户是何时来的村里?”
桃木簪的婶子思索片刻出声说道:
“许是半年前,我家那口子在村头碰到过他。”
蓝衣婶子说道:
“奇了,他一个外乡人年纪轻轻的,不去做买卖来咱们村做猎户?”
发白麻布衣的婶子端着锅站起身:
“哎,想那么多做甚?李家的,晚些给我找个鞋样子,我去你家取。”
桃木簪的婶子点点头:
“好哩。”
几人散去,身后不远处泛黄的草丛摇摆了几下,又恢复平静。
猎户下午坐在院里编竹席,元歌无事便帮着他劈竹篾。
猎户看着脚边一堆劈好的竹篾,厚薄一致,抬头看着竹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你一女子怎会这些?”
她的手虽带着薄茧,可一看便知不是做粗活的样子。
元歌应声抬头看着他,又无措的低着头忙着手上的动作,轻声说道:
“许是做过,我,不太记得了。”
猎户没在说话,拿起地上的竹篾插进手里的竹条里。
两人默不作声的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只有竹刀与竹篾时的摩擦声和翻动竹条的摩擦声。
吃过晚饭,元歌像昨日那般洗漱完后才慢慢吞吞的进了里屋。
昨晚晕死过去避免不少尴尬,可今晚整个人是清醒着走进来的,看着左右两张床,不知该睡在哪里?
听到猎户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神经紧绷连忙转身坐在靠窗的床下,床上铺着她早上醒来时铺着的被褥,靠里墙的床上是今日猎户去买来的新棉被。
猎户走进来,见她坐在床边还未躺下,指着里面的那张小床:
“你,睡那。”
许是猎户的声音大了些,又或许元歌正想的出神,被猎户这么一开口吓的身体微颤,抬头看着他。
猎户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被褥是新的。”
元歌点点头,挪着步子去了里面的小床。
火把熄灭,俩人睁着眼看着黢黑的屋顶,在猎户即将睡着前,元歌小声问了句:
“你,睡了吗?”
猎户轻咳一声:
“还未。”
“你,可有姓名?”
猎户沉默片刻,出声说道:
“李黑。”
“好,那我往后便叫你李大哥。”
“嗯。”
猎户等了许久没等到元歌说话,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也合上了眼。
元歌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窗外的天色未亮,猎户起床往外走,元歌爬起身,轻声问道:
“李大哥,天还未亮,你去哪儿?”
“山里昨日下了套,去看看。”
“你,小心些。”
“嗯。”
走出两步,回头看着元歌的方向:
“你再睡会儿。”
“好。”
猎户站在门外,拿起一旁细小的木棍将门里的门栓挑起插好,拿起地上的竹刀,这才放心的往山后的林子里去。
手里的火把在天亮前熄灭,丢下木棒,沿着小路往前,秋日里的林子带着寒意。
走了不到一刻钟,走到昨日下套的地方,丢在这里的馒头渣渣早已不见踪迹,可四周并未见野猪、獐子的痕迹。
跳上树,盯着周围的草林子,许是野猪闻到了味道,叫嚣着往他这边扑来。
猎户抽出腰间的竹刀,从树上一跃而下,狠狠的砍在野猪身上。
野猪的嘶吼声惊起林中飞鸟,扑扑楞楞的煽动着翅膀,四下逃窜。野猪皮厚,刚才那一刀对它来讲只是些皮肉伤。
猎户趁机又举起竹刀朝着它砍了两三下,野猪发怒的朝着他撞来。
猎户连忙转身,抓起放在树后削尖的竹竿,朝着它大张的口中塞去。
不知猎户是运气好,又或者真有一番本事,那竹竿不偏不倚的插进野猪嘴里,挣扎了片刻,倒在地上。
猎户捡起地上的竹刀,往前面又走了些路,站在一小片连翘林前,挑了些颗粒饱满的连翘摘下。
不远处还有几株柴胡,又挖了几棵管仲塞进随身带的布袋子里。
这秋日常见的药材,放在漫天大雪的冬日,便是些救命的药草。
下山时扛着野猪回去的路上碰到两个上山的村民,见他扛着一头野猪两眼放光,连忙往山上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