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爵士看着能猫跟在侍从身后走进军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没想到国王陛下会把你派到我这儿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疑惑,“就算没被波顿王子挑中,拿着国王给的那份赏赐,你完全可以过得逍遥自在。小骑士,你的决定还真挺特别的。”
能猫笑了笑,轻松地回应:“一箱金龙币总有花光的时候,在王宫里找个差事干,才是长远打算。”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再说,能为王室出力,是件很光荣的事。”
既然这话已经说出口,能猫就得时刻提醒自己,他进王宫是为了追求“真正的荣誉”。不过,玛丽娜之前随口问的那个问题还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他暗自庆幸,当时这位情报大臣没再追问下去,不然他肯定会露馅。可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安——玛丽娜看他的那个眼神,就像个幽灵,总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甚至现在,他都感觉那道目光好像还在背后盯着他。
“玛丽娜大人到!”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能猫心里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木门被推开,一阵香风混着冷空气飘了进来。玛丽娜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房间。
“玛丽娜大人,您这次拜访有啥事吗?”邓肯爵士赶紧迎上前。在他的印象里,这女人从没踏足过王城守备军的营地。而且他心里清楚,像玛丽娜这样的人,肯定在军营里有自己的眼线,根本不用亲自跑一趟。
“下周就是艾登王子和克莉丝公主的婚礼了,现在正是您最忙的时候,我这会儿来打扰,实在有点过意不去。”玛丽娜轻轻抖掉肩上的雪花,语气客气,“不过,邓肯爵士,我不是来找您的,而是来找您身后这位能猫骑士。”
“玛丽娜大人好。”能猫上前一步,笨拙地行了个礼——他也不知道骑士该怎么正式问候情报大臣,只能简单地弯腰鞠躬。
“别这么客气,能猫骑士。”玛丽娜双手揣在袖子里,可能是因为外面太冷了,“虽然外面下着雪,但雪里的王宫才算得上真美。不知道你能不能赏个脸,陪我出去走走,欣赏一下这景色?”
“这……”能猫抬头看了眼邓肯爵士,想征求他的意见。
“玛丽娜大人,您也知道,守备军最近事多,能猫刚来,我还有不少事要交代他……”邓肯爵士似乎不太想买账。
“邓肯爵士,城西的橡树客栈里,有三个从恶魔龙峰来的家伙正商量怎么混进王宫。我猜他们不是为了逗国王开心。”玛丽娜伸出手,递上一张羊皮纸,“趁他们还没站稳脚跟,把他们一锅端了才是聪明做法,您觉得呢?”
邓肯接过羊皮纸,轻叹了口气,“能猫,等我回来再跟你说守备军的事。你刚到,玛丽娜大人肯定有不少规矩要教你,好好学着。”
“是。”能猫心里明白,这顿“盘问”是躲不下了。
“那就请能猫骑士暂时当我一个小时的护卫吧。”玛丽娜半开玩笑地说完,转身走出了门。
能猫只好跟了上去。
出了门,少了火堆的暖意,寒气一下子扑了过来。玛丽娜拖着长裙走在雪泥里,能猫注意到泥污慢慢爬上她的裙摆,可她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情报大臣,一件脏裙子自然有人帮她收拾干净。同理,要对付他,她也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她亲自来找他,肯定是因为心里有疑问。
但她没在国王面前问出来,说明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能猫跟在她身后,默默揣摩着她的心思。
“这里挺美的,对吧,能猫骑士?”走了好一段路,玛丽娜终于打破沉默,“你脚下的石板,两旁的墙壁,还有前面那座高塔,这一切都很漂亮。”
“龙之国比我想象中漂亮多了。小时候听的童话里,这里是恶龙的老巢,阴暗潮湿,常年没阳光,毒虫到处爬,谁进来都得死。”能猫实话实说。但是,他也认出了前面的塔,邓肯爵士介绍过,那便是祭师塔。玛丽娜带着他朝那个方向而去,这让能猫心中愈发不安。
“敢在这儿说这话,你胆子比我想象的大。”玛丽娜轻笑了一声,“说真的,你的表现让我挺意外的。我知道你以前是雇佣兵,不管在狐狸国、犬国、熊国还是智人国,你用的都是枪。大多数外族人都这样,既然习惯了热武器,谁还会去练冷兵器?我真想不通,一个外族人怎么能靠一把匕首打败我们龙族的勇士。”
“……”能猫心里一凉。玛丽娜说的这点,连他自己都没深想过。这个女人好像比他还了解他,他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了。
“从我查到的你的经历来看,一把附魔狙击枪明显更适合你。我看不出你有啥理由特意把冷兵器练得这么好。我猜,这不是你自己的主意,有人为了让你进龙之国,甚至进王宫,暗中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
能猫的过去与莫奇的影子
她说得没错,他的人生确实在某个节点变了方向。那是在熊国的一次行动中,他被雇佣兵队友出卖,差点被炸死。幸好莫奇救了他……
莫奇。
因为莫奇的救命之恩,他跟着莫奇和扯扯,接触到了各种魔法。从那以后,他在行动中开始更多地用冷兵器,因为热武器对很多魔法势力没啥用。
后来在智人国,他又被莫奇救了一次。按照莫奇的指示,他跟着虎落去了东半球诸岛,那是他从没去过的地方。
再然后,就是昨晚,莫奇给他的第三个指示——跟王室成员蕾妮公主搭上关系。
不管是不是巧合,他进王宫确实跟莫奇脱不了干系。可能猫从没弄清过莫奇的真实目的。不过对一个雇佣兵来说,知道雇主的意图既没必要,也挺危险。
“所以说,命运这东西真是让人摸不透,对吧?”玛丽娜回头看着他,“有时候我真挺佩服的,这星球上有上百亿生灵,无数条命运的线纠缠在一起,偏偏有人能精准地挑出一根,给它下个诅咒,让那个人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为龙族王室效力,我不觉得是痛苦,大人!”能猫赶紧澄清。
“我不是说你,能猫骑士。”玛丽娜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张羊皮纸递给他,“我说的是他。”
能猫打开一看,愣住了——这是魔药考试的入围名单,上面有石武的名字。果然,玛丽娜已经知道石武的事,也猜到了他入宫的目的。
“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没啥好瞒的。没错,我是为了找我朋友来的,但请您放心,我不会干危害王室的事。”能猫放下羊皮纸,急切地问,“您刚才说的非人折磨和痛苦,石武现在怎么样了?”
“我是情报大臣,负责给国王打探消息,不管是好是坏,王城内外的事,我都该是国王的眼睛和耳朵。可惜的是,这王城里有个地方,我既看不见也听不到,那就是你朋友在的祭师塔深处的魔药室。”
玛丽娜抬手指向前面那座塔。塔身细长,灰色的砖墙有些阴森,周围的火把冒着怪光——蓝色、绿色、紫色,像根巫师的手杖。塔顶的天窗嵌着一块巨大的猫眼石,远远看去像只眼睛,死死盯着靠近的人。
“既然您不知道塔里的事,为什么说他受着非人的折磨?”
“祭师塔里的情况我确实不清楚,国王也不想让我这种前朝老臣知道里面的秘密。但从塔里运出来的尸体我却看得见。那些龙族术士的尸体个个满身伤痕,面容憔悴,有的甚至四肢扭曲,样子怪得认不出来。这些可怜虫里,不少名字都上过那张羊皮纸。不过对你来说,好消息是,你朋友暂时还没变成尸体。”
能猫攥紧了拳头,“我明白了,您没在国王面前揭穿我,是想让我帮您查清楚那个怪祭师在搞什么。我确实有理由混进祭师塔,可您觉得我能当您的眼线吗?我不是魔法师,就算用守备军的身份进去,也太显眼了。要想我帮您揭开祭师塔的秘密,我需要您的支持。”
能猫这么快就摸透她的心思,玛丽娜有点意外。这个外族人果然比不少龙族人聪明。“我不希望任何势力威胁龙族,不管是那祭师还是你,在我眼里都是隐患。幸好,我看得出你动机单纯,心思正直,可那大祭师让我不安。所以,我肯定会帮你……”
“看来那祭师只跟王族的人打交道,像您这样的大臣也没法跟他直接沟通。我现在是守备军,帮不上忙。要真想帮忙,我得跟王室的人搭上关系。”能猫已经想好要她帮什么了,“波顿王子拒绝了我,您觉得卢斯国王会让我当他的护卫骑士吗?”
“当然不可能。不过,你的忠诚也许能打动卢斯国王,让他安排你做维扬国王三个孩子之一的护卫骑士。”玛丽娜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操作了。
这正是能猫想要的。他盯着那座阴森的祭师塔,咬紧牙关,心里默念:“兄弟,你一定要撑住,只要你撑下去,我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
能猫与玛丽娜脚下的松软泥地之下,深藏着祭师塔的魔药室。这地下室远比塔身占地更广,像一座幽深的监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潮湿的霉气。昏暗的火光摇曳,映照出一排排忙碌的身影——龙族术士与异族学徒来回穿梭,每个人脸上都绷得紧紧的,仿佛被无形的压力碾得喘不过气。坩埚里咕嘟冒着泡,研钵发出刺耳的研磨声,火炉的热浪烘烤着整个空间,蒸汽裹挟着药草的苦涩气味,像囚笼般困住一切,让这里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蒸笼。
刺尾貂推着一辆装满药材的小车,在拥挤的人群中左躲右闪。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但车轮还是时不时撞到那些龙族术士,惹来一阵低声咒骂。“走路没长眼吗?”“贱种,滚开!”刺尾貂不敢还嘴,只能低头连声道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比起这些龙族的恶言,最里面那个身影才真正让人胆寒。
他推着车停在一扇沉重的铁门前,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吱嘎……”门缓缓打开,一股更刺鼻的药味混着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白茫茫的雾气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端坐在高高的木梯上,脚下是一口三米高的巨型铜锅,里面沸腾的药液咕嘟作响,冒出阵阵青烟,散发着诡异的甜腥味。
“新……新配的药材,都是一点一点挑出来的,绝对没瑕疵。”刺尾貂弯着腰,声音发颤,话音刚落就僵在原地,紧张得不停吞咽口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木梯上的身影轻盈跃下,落地无声,带起一股气流,搅得满屋的蒸汽像幽灵般扭曲舞动。他身形瘦削,裹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袍,袍角被药液染得斑驳。刺尾貂低着头,不敢直视,只听到他低沉的嗓音:“都是最好的?”
那人伸出左手,逐一拿起小车上的药材,凑到眼前仔细端详,又放在鼻尖轻嗅,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绝对是最好的!”刺尾貂的声音几乎要抖出腔,他大气都不敢喘。他太清楚了,若药材里混进一丁点次品,那些人的下场有多惨——被丢进地牢,灌下一碗毒药,痛苦得像野兽般嚎叫,骨头扭曲变形,最后被活活打死,尸体拖出去,连个全形都不剩。
“还算合格。”那人检查完最后一味药,语气冷淡,“全倒进锅里。”
“遵命!”刺尾貂猛地松了一口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总算逃过一劫。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袖子滑到手肘,露出一道刻在皮肤上的标记——猎魔人留下的烙印,狰狞如蛇。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骤然变冷:“这是什么?”
刺尾貂吓得浑身一抖,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您之前留在我身上的,您……您不记得了?”
蒸汽渐渐散去,露出石武的脸。他的眼神呆滞,瞳孔微微颤抖,手指也跟着抖了几下,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迷茫。
就在这时,几根细如发丝的银线从石武体内骤然收紧,像提线木偶的丝弦,将他猛地扯向半空,重新落回高梯顶端。“倒进锅里!”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毫无感情,像被另一个意志操控。
“是,是!”刺尾貂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推着小车,沿着螺旋状的步道爬到锅边。药材哗啦啦地倾倒进沸腾的药液,激起一阵更浓的蒸汽,瞬间吞没了石武的身影,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