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玻璃门上,水汽凝结成珠,缓缓滑落。龚思筝站在门外,雨水浸湿了她的外套,但她浑然不觉。隔着玻璃,高槿之和许兮若的身影朦胧却又刺眼地映在她的瞳孔中。
“兮若,答应我,考虑……和我重新开始。”高槿之的声音穿过门缝,微弱却清晰得可怕。
许兮若的手指绕着咖啡杯沿画圈,一圈又一圈,仿佛在丈量内心的挣扎。“好,我考虑……考虑。”
雨声淅沥,龚思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高槿之伸手覆上许兮若的手,看着许兮若没有立即抽回——那一刻,她知道必须做些什么。
龚思筝回忆着,手越握越紧……
三周后,许兮若公寓的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龚思筝,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手里捧着一盆小小的白色茉莉花。她的眼睛红肿,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挂在睫毛上。
“我知道我不该来,”龚思筝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但我必须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许兮若僵在门口,脑海中闪过那些匿名发送到她手机的照片——高槿之与龚思筝在酒吧亲密交谈,在车前近乎拥抱,还有那张最刺眼的:龚思筝穿着高槿之的衬衫,站在他的公寓阳台。
“你走吧。”许兮若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五分钟,”龚思筝的嘴唇颤抖着,“说完我就走,再也不打扰你。”
也许是那盆茉莉花——许兮若最喜欢的花;也许是龚思筝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让她心软;或者,只是人类天生的好奇心作祟。许兮若侧身让开了门。
“那些照片,”龚思筝一进门就开口,声音急促而真诚,“是我故意拍的,也是我故意发给你的。但我不是来狡辩的,我只是想告诉你,那时的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许兮若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着她的脸。
“槿之和我已经结束了,很早以前就结束了。”龚思筝放下茉莉花,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比划,“那些照片只是瞬间的错觉,是他喝醉后的一时迷茫。而我利用了那些瞬间,伤害了你。”
“为什么?”许兮若终于开口,“为什么要那么做?”
龚思筝的眼泪终于落下,真实得令人心惊。“因为我爱过他,也许还自以为爱着他。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失控了。”她深吸一口气,“但现在我明白了,感情不能强求。你们才是真正适合彼此的人。”
许兮若注视着她,长久地注视着。最终,她走向厨房,倒了两杯热茶。
“把外套脱了吧,都湿透了。”
接下来的几周,龚思筝以惊人的耐心和细致编织着她的网。她不时地给许兮若发消息,从不逾矩,只是分享一首歌、一篇文章,或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当许兮若回复时,她总是恰到好处地回应,像个知心姐姐般倾听,偶尔给出建议,但从不主动提及高槿之。
直到有一天,许兮若在电话里声音哽咽。
“怎么了?”龚思筝的声音充满关切,脸上却浮现一丝笑意。
“没什么,只是...和槿之又吵架了。”许兮若叹气,“他答应不再喝酒,可今天又和同事去酒吧了。”
“男人嘛,应酬难免。”龚思筝柔声说,指甲轻轻敲着桌面,“不过我记得,他酒量确实不太好,喝多了就容易...失态。上次在酒吧遇到他,他差点认错人,拉着别的女孩说是我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他...经常去酒吧吗?”
“偶尔吧。”龚思筝轻描淡写地说,“毕竟工作后需要放松。不过你放心,槿之虽然爱玩,但心里是有你的。不像有些男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又补充道,像是不经意地:“说起来,前几天我好像看到他和一个女同事在咖啡馆,聊得挺投入的。应该是聊工作吧,那女人都快四十了。”
许兮若的呼吸声在电话里变得轻微而急促。
高槿之感觉到许兮若的变化。她的质疑越来越多,语气越来越尖锐,像一只警惕的猫,随时准备伸出爪子。他试图找出原因,但每次交谈都像在雷区行走,不知道哪一步会引爆地雷。
“你是不是又去见龚思筝了?”一天晚上,许兮若突然问道。
高槿之愣住了:“什么?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那为什么她会知道我们上周吵架的事?知道你去酒吧的事?”
冰凉的恐惧顺着高槿之的脊柱爬升。“她联系你了?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许兮若避而不答,只是说:“所以你真的去了酒吧。”
“那是同事聚会!而且就一杯啤酒!”高槿之抓乱了头发,“许兮若,重点是龚思筝!她为什么联系你?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只是关心我。”许兮若的声音带着防御性的坚硬,“至少她愿意告诉我真相。”
高槿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相?龚思筝?那个故意发亲密照片给你的女人?那个明明知道我们在一起还试图勾引我的女人?你相信她却不相信我?”
“她说那些照片是误会,是你喝醉后的意外。”
“意外?”高槿之的笑声尖锐而苦涩,“她精心设计了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场景!那件衬衫是她偷的,阳台那张是她凌晨溜进我家拍的!这他妈叫意外?”
许兮若沉默了,但高槿之能看到她眼中的怀疑仍未消散。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龚思筝的挑拨如同细水长流,缓慢却持久地侵蚀着许兮若的信任。她不再直接说高槿之的坏话,反而开始“替他说好话”:
“男人嘛,偶尔撒谎也是怕你担心。” “槿之就是性格如此,喜欢玩暧昧,但不是真心的。” “至少他现在回到你身边了,说明你才是他最在乎的。”
每句话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表面上为高槿之开脱,实则暗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许兮若开始在高槿之的手机响时下意识瞥一眼,开始在他加班晚归时追问细节,开始在他们亲密时忽然问起他过去的感情。
高槿之忍无可忍,终于在一个周五晚上爆发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们现在每天都在兜圈子,你不停地测试我,质疑我!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许兮若站在客厅中央,双臂紧抱在胸前,像一座冰冷的雕像。“如果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为什么害怕我的问题?”
“我不是害怕问题,我是厌倦了被当作罪犯一样审问!”高槿之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不像你,许兮若。这不像我们。”
“人都是会变的。”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也许我们都不够了解对方。”
高槿之忽然明白了什么,冰冷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是龚思筝,对不对?她一直在跟你说话,在影响你。”
许兮若没有否认,这比任何承认都更让高槿之恐惧。
“给我看你的手机。”他突然说。
“什么?”
“手机!给我看你和龚思筝的聊天记录!”
许兮若后退一步,手机下意识地藏到身后。“你不能这样,这是我的隐私。”
“隐私?”高槿之几乎要笑出来,“当你相信那个疯女人胜过相信我时,却跟我谈隐私?”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兮若,求你了。给我看。我必须知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许兮若摇头,继续后退:“你不信任我。”
“是你先不信任我的!”高槿之的声音撕裂了空气,“就因为那个心理变态的女人的挑拨!”
许兮若的眼睛因受伤而睁大,但高槿之已经无法停止。
“你知道龚思筝是什么人吗?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我吗?因为我看到了她真实的面目,我拒绝了她,我选择了你!而现在你正在让她赢!”
“你只是在转移话题——”许兮若试图反驳,但高槿之已经听不见了。愤怒如同红酒浸透了他的大脑,模糊了一切理智。
他转身冲出公寓,门在身后砰然关上,震得墙上的画框都在颤抖。
高槿之的车在雨中飞驰,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粗暴地扫开又迅速覆盖。他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龚思筝的家灯火通明。高槿之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甚至没熄火就跳下车,冲向那扇熟悉的门。
“龚思筝!你给我出来!”他 pounding 着门板,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门开了,龚思筝站在门口,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本书,一副被打扰的惊讶模样。“槿之?怎么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
高槿之推开她闯进屋内,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污渍。
“你跟她说了什么?”他逼近她,声音低沉危险,“你对许兮若做了什么?”
龚思筝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兮若只是重归于好的朋友,我一直在帮你说好话——”
“闭嘴!”高槿之的怒吼震得空气都在颤抖,“别再用你那张嘴说谎!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现在你又对她下手!”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壁炉上的相框上——那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证据。他抓起相框,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
“你疯了!”龚思筝尖叫着后退,但眼中闪过一丝高槿之熟悉的、近乎兴奋的光芒。
“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高槿之继续横扫桌上的摆设,瓷器碎裂声接连不断,“你不是想要注意力吗?不是想毁了我的生活吗?来啊!现在我给你全部注意力!”
他转向她,眼睛充血:“但我警告你,离兮若远点。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后悔生下来。”
龚思筝的表情忽然变了,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哦?就像你上次那样‘警告’我?然后第二天就喝得烂醉给我打电话说想念我?”
高槿之僵住了,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你没告诉她这件事,对吧?”龚思筝的声音甜得像毒药,“你没告诉她,在你们上次吵架后,你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说你怀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确选择,说你有时候想念我们曾经的时光。”
“我喝醉了,”高槿之的声音突然变得无力,“我甚至不记得打了那通电话。”
“但确实打了。”龚思筝微笑着,“需要我播放录音吗?你知道,我总是很...谨慎。”
高槿之感到一阵恶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她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每个看似脆弱的结构实则都是陷阱。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高槿之下意识地接起。
“槿之!老天,你终于接电话了!”是小胖,他的声音急切,“听着兄弟,不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停下来。现在就停下来。”
高槿之喘着气,看着满地狼藉,看着站在碎片中央微笑的龚思筝,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多么危险的边缘。
“我在她家。”他低声说。
“我就知道!听着,马上离开。现在就走。”小胖的声音严肃得反常,“警察在路上了,邻居报了警。如果你不想今晚在警局过夜,立刻离开那里。”
高槿之的目光与龚思筝相遇,她依然在微笑,仿佛在享受这场戏的高潮。
“她录音了,小胖。她录了我醉后打给她的电话,一直在挑拨离间,现在又设局让我闯进她家...”
“不管她做了什么,你现在不能解决。”小胖急切地说,“信任我,兄弟。这不是办法。兮若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许兮若的名字像一盆冷水浇在高槿之头上。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站在前出轨对象家的废墟中,浑身湿透,愤怒得失去控制——这正是龚思筝想要许兮若看到的形象。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龚思筝的笑容扩大了,仿佛在说:checkmate。
高槿之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让龚思筝的笑容稍微动摇。然后他转身冲入雨中,跳上车,在警车拐进街道的前一刻驶离了现场。
雨水无穷无尽地从黑暗的天空倾泻,冲刷着挡风玻璃,却洗不清高槿之心中的污浊感。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而龚思筝刚刚证明了,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