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牧民眼中的犹疑与恐惧，就像埋在草根下的火种，只要一阵风，就能再度燃起滔天烈焰。
\"头儿。\"巴鲁匆匆走来，弯腰附耳，\"查清楚了，散布羊群瘟疫谣言的是西边'雪狼卫'的探子，那户人家的羊根本没病，是他们半夜偷偷喂了毒芹叶。
另外，我们在西山坳截获了蔡家的密信，他们答应给喀落真提供毒砂，说是能让制盐工坊的卤水永远熬不出清水。
陆行瞳孔骤缩。
毒砂？那是能腐蚀器皿、混入盐卤后让人慢性中毒的剧毒！
若真让这东西混进未来的雪花盐里……他猛地站起身，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备马，我要亲自去工坊。\"
\"公主那边……\"巴鲁担忧地瞥了眼行帐。
\"我让阿古帕族长安排两个可靠的老嬷嬷守着。\"陆行扯下腰间玉佩扔给亲卫，\"调三十名王庭精锐，暗中把守工坊每处路口。月亮留下陪爱宝，谁都不准靠近。\"
三日后，制盐工坊地基旁。
陆行蹲在临时搭起的木棚下，指尖捻起一撮灰白色的盐末。
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那盐粒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又是失败品。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羊皮卷上陆家先祖留下的\"煮海为盐，三沸三滤\"的古法，在没有精确火候控制与提纯手段的草原上，终究显得太过简陋。
\"陆大人！\"巴鲁急匆匆掀开帘子，\"工坊外的哨岗抓到个可疑人影！说是附近牧民，可他背包里搜出这个！\"
一块沾着暗褐色粉末的布片被递到陆行面前。他凑近嗅了嗅，胃里顿时翻涌起来——是毒砂特有的腥涩味！
布片边缘还绣着细小的狼头图腾，正是\"雪狼卫\"的标记。
\"他们想往卤水池投毒。\"陆行声音冷得像冰，\"
巴鲁，立刻安排人手，所有运水的牛皮囊必须经三道查验。
另外，把咱家带来的那套青铜蒸馏器组装起来，明天试试分馏法。\"
正说着，帐外传来女官小心翼翼的禀报：\"陆大人，公主殿下说……说想来看看新盐池。\"
陆行愣了愣，转头望向远处被王庭侍卫围得严严实实的公主行帐。
月光透过毡帐缝隙洒落，在地面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斑，隐约能看到爱宝小小的身影正趴在窗边张望。
\"让她来。\"他最终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但月亮不能带出来，工坊里都是未成型的卤水，马蹄打滑容易伤着。\"
当爱宝裹着厚厚的狐裘，被女官搀扶着走进工坊时，陆行正蹲在卤水池边，手里捧着一碗浑浊的盐水。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望去，只见妹妹眼睛亮晶晶的，鼻尖冻得通红，却掩不住满脸的好奇。
\"大哥！\"她挣脱女官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过来，\"我偷偷跑出来的！月亮说它闻到咸咸的味道了！\"
陆行心头一软，刚要蹲下身抱她，却见爱宝已经挣脱开，迈着小短腿跑到卤水池边，踮起脚尖往里张望：\"这就是做出盐的池子吗？怎么黑乎乎的呀？\"
\"因为还没煮开呢。\"陆行揉了揉她的脑袋，指了指旁边架起的青铜蒸馏器，\"大哥在试新法子，等熬出清亮的卤水，晒干就能变成白花花的盐了。\"
爱宝歪着脑袋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戳了戳池边的盐块：\"可是别人都说……说这是妖术……\"声音越来越小，眼眶又开始泛红。
陆行心头一紧，正想安慰，却见小姑娘猛地挺直腰板，仰起脸认真道：\"可我知道不是！大哥教过我，盐是大地送给我们的礼物！月亮也不是妖马，它是我的好朋友！\"
她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侍卫，大声宣布，\"我以后要天天来看大哥煮盐！谁要是再说它是妖马，我就、我就让月亮踢他！\"
话音未落，一直安静立在帐外的月亮突然昂首嘶鸣一声，清越的声响惊得众人耳膜微颤。那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连角落里阴沉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陆行眼眶发热，一把将妹妹揽进怀里：\"好，大哥答应你。”
深夜，工坊外围的山坡上。
\"啧，没想到那小丫头片子还挺倔。\"阴影里，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冷笑，\"主上，那丫头天天往工坊跑，要不要……\"
\"蠢货！\"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呵斥道，\"喀落真大人要的是陆家制盐的秘方！直接动手只会打草惊蛇。\"斗篷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继续盯着，等他们熬出第一批盐，就在运往王庭的路上做手脚。至于那匹马……\"
月光下，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被缓缓抽出。
\"想办法弄到它的鬃毛，雪狼卫自有办法让它'发疯'。\"
五日后，当第一锅真正清澈的卤水在蒸馏器中咕嘟作响时，陆行站在工坊门口，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草场，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
巴鲁匆匆跑来：\"头儿，又有牧民说看见月亮半夜对着月亮吼叫，怕是要变天兆！\"
陆行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五日后，晨曦微露，草原上还浮着一层薄霜。
陆行披着外袍站在蒸馏器旁，眉头紧锁。
第一锅清亮的卤水正在锅中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淡淡的咸腥味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
这锅卤水熬煮得极为成功，透过半透明的陶罐，能看到底部析出的盐晶正泛着微微的莹白光泽。
这是陆家古法与青铜分馏技艺结合后，首次接近成功的尝试。
“头儿，再过半个时辰，这锅卤水就能晒成盐了。”
巴鲁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着工坊外支起的几块宽大石板，“那儿的阳光最好，我特意让人提前清理过，连根草屑都没留。”
陆行点点头，目光扫过工坊四周。三十名王庭精锐分成四组，隐匿在工坊周围的土坡与草丛中，暗中守护着每一处要道。
公主行帐那边，阿古帕族长派来的两位老嬷嬷也早早守在了帐外，确保爱宝不会踏出安全范围。
一切看似稳妥，可陆行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却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