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蘅翻转了一圈手镯,每颗主宝下,皆藏了一个旋钮,统共有七种机关,她点了点头:“不过……他是想借我的手,保护成寅。”
“少宫主为何这么说?”
“今日惊险你也看到了。”柳若蘅将镯子轻轻环上手腕,那镯身严丝合缝地贴合她莹白雪润的肌肤,似那孔雀在月下梳理尾羽,“各方势力都对新罗施压,凭新罗目前的实力无法自保,所以成寅不能出一点事,否则就是翻天覆地的动荡。”
“少宫主说的是。奴婢也会尽力保护好王世子。”她见柳若蘅手腕间的细碎彩光,不禁道,“无论林堃远是为了少宫主,还是为了王世子,他的心胸与肚量都不是常人可及。”
柳若蘅从妆匣子里取了些香丸放进镯子,淡淡道:“我与他,本也没有生死的情意,竟不知他闹成那样。”
“嚯。真是冷面啊。”书案两手抱起,插在胸前,“虽然这几年,奴婢成家生子去了,但你们俩的事情,奴婢可也一点也没落下。”
柳若蘅瞥了她一眼:“既然没落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那是因为少宫主只知道,你知道的那些,还有许多你不知道。”书案朝门外探了探,又回过头来,“在奔帆庄摔马后,奴婢就知道那天救你的是霈泽庄的二郎了,只不过当时庄主口头允诺了陆庄主,所以让奴婢别告诉你。而且……”她走到柳若蘅身后,拿起发梳在她的头发上梳了一道:“林堃远从前找过少宫主,只不过,奴婢那个时候也不敢应啊。”她提了提眉毛,“我想,他早就对你情根深种了。”
“咯噔”一声,柳若蘅心里猛蹿了一下,脸一下红到耳根,“别胡说八道。”
书案立即举起手,四指并立朝天:“书案发誓不是胡说八道。奴婢还记得在碧州的南市偶遇到林二郎,他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来问我,我家娘子是不是在勺水旁受伤了~我那时还想,哪里来的轻浮浪人,打听我家娘子的消息,气呼呼地回绝了。”她放下手,揉着柳若蘅的肩膀,“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林二郎啊——唉,少宫主与林大将军的错失,也有奴婢的罪过。”
“往后,得把称呼改了。”柳若蘅把装完香丸的手镯放进妆匣子,从铜镜里看向书案,“得称‘世子嫔’。”
“遵命。”书案目光落在鎏金盒子上,她抽开屉子,一支耀眼的金玉发钗躺在胭脂丝绒上,“世子嫔,还有一只发钗,也让奴婢长长眼吧。”
柳若蘅呼吸微滞,心像被揪了一下。
“不过是一支寻常的发钗,既无机关也无玄机。”她合上盒盖,声线微凉,“夜深了,约摸王世子要回来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书案窥她眼底倏忽而过的波动,只好垂手退下。
书案走后,船舱内显得极为寂静,唯有海水的声音拍进柳若蘅的耳朵。她打开鎏金盒子,拿出那支“寻常”的金玉发钗细细端详。
“金能辟邪,玉能挡灾,愿蘅儿此行平安顺遂。”
那年夏末,林堃远执钗而立。海风抚过他的发丝,散发着比钗尾的羊脂白玉更为温润的气息。她记得自己如何笑着接过,将发钗轻轻旋开,分立两半——金丝钗头落在掌心,白玉钗杆依旧留在他的指间。
“并蒂钗,你我各留一半。”
“不。”林堃远摇了摇头,将锁扣重新扣紧,“并蒂钗,才永远不能分开。”他声音很轻,却如烙铁般烫在她的心里,“只要它不分开,我们就不分离。”
“幼稚。”柳若蘅指间划过累丝的连理枝纹路,笑道,“那就待我归来时,你再给我戴上。如此,钗与人都在一起。”
而今,这支钗,却如匕首般扎得她生疼。林堃远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寻自己,也一直护着自己……
可下一瞬,师门上下三十余口,皆葬身火海的惨状似乎燃在眼前,而他与他们有脱不尽的干系……她蓦地起身,推开舱门走上甲板。海风呜咽,吹散了她眼角的湿意。月光洒在粼粼海面上,碎成千万片银光,就像她此刻破碎的心绪。
“林堃远……”她低声呢喃,握着发钗的指尖几乎嵌入掌心,“若真是你所为,这些东西再珍贵,也护不住你我之间……血海深仇。”
可转瞬,心底却有个微弱的声音,仿佛在问:若他真的不知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