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南,临时指挥所。
楚天鸣背对着门口,看着地图上代表休整部队的红色标识,以及象征野狼渡方向突击集群继续推进的细小箭头。
窗外,士兵们休整的喧闹声隐隐传来。
一个机要参谋拿着刚译出的电文,脚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激动地进来。
“司令!敌后急电!段鹏队长!”
楚天鸣霍然转身。
参谋将电文递上,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颤:“敌后兵团…成立了!段队长说…他们不休整!下一战,直指虎头要塞!要…要拔掉那颗‘毒牙’!”
“虎头要塞?”楚天鸣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然知道那个号称永不陷落的远东第一堡垒!
他一把抓过电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简短却杀气腾腾的字句。
“不休整…虎头…”
楚天鸣捏着电文,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再次发白。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地图上那个靠近边境、代表着虎头要塞的狰狞堡垒符号。
几乎同时,他的目光又猛地转向地图中部偏西的位置——那里,是他刚刚下令休整的东线兵团主力,红色的箭头蓄势待发,指向辽西走廊!
而在东线兵团红色箭头的更东、更北的广袤区域,一片代表日占区的惨白底色上,一个全新的、锐利无比的蓝色箭头,如同黑暗中淬火的匕首,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正正地刺向——虎头要塞!
一红,一蓝。
红色如钢铁洪流,磅礴厚重,带着正面碾压一切的威势,扼住了关东军退往辽西、进而威胁华北的咽喉!
蓝色如燎原暗火,炽烈刁钻,在敌人最庞大堡垒的阴影下悍然亮剑,直插心脏!
两条战线,两种打法。一个正面强攻,蓄力待发;一个敌后奇袭,锋芒毕露!
此刻,在这幅巨大的东北战略地图上,这两股代表着不同战场、却怀着同一目标的力量,他们的箭头,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在精神上、在战略态势上,轰然交汇!
目标只有一个——盘踞东北的关东军!
一股无形的、足以令山河变色的磅礴气势,仿佛透过地图扑面而来!
楚天鸣捏着电文,久久不语。指挥所里落针可闻,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参谋屏息等待着。
终于,楚天鸣缓缓抬起手,将那份来自敌后、带着白山黑水间风雪与铁血气息的电文,轻轻按在了地图上。
位置,正好在那一红一蓝两个巨大箭头,即将对撞的核心——关东!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看到燎原之火已成、焚尽魍魉只在旦夕的冰冷笃定。
钢铁洪流,与敌后暗火。
终将——
焚尽一切魍魉!
关东军司令部,新京(长春)。
夜色深重,司令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走廊里脚步声杂乱匆忙,军官们脸色铁青,抱着文件低着头快步穿行,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一种无形的恐慌。
作战室内,巨大的东北态势地图挂在墙上,参谋们拿着标注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洮南的位置,被粗暴地钉上了一个刺眼的红色叉!代表野狼渡方向的防线,被一个粗大的蓝色箭头彻底贯穿!
而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在那广袤的、本应是他们绝对后方的区域,一个全新的、带着强烈敌意的蓝色标记——“敌后兵团”,像毒疮一样醒目地出现在靠近虎头的方向!
“八格牙路!废物!都是废物!”
梅津美治郎的咆哮声从隔壁他的办公室穿透隔音不佳的墙壁,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伴随着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
“洮南丢了!野狼渡半天都没守住!支那人…支那人的坦克怎么会出现在松花江对岸!那些工兵是疯子吗?用身体架桥?!疯子!”
作战室里的参谋们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
失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坏得不能再坏了。
“司令官阁下…”
一个高级参谋硬着头皮,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绝密级情报评估,推开梅津办公室的门。
梅津美治郎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肩膀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地上是摔碎的精致瓷杯碎片和泼洒的茶水。
“说!”
梅津的声音嘶哑,没有回头。
“哈依!”
参谋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综合各方情报,在野狼渡成功架设浮桥并引导空中打击摧毁我军重火力点的,是支那军精锐特战分队,指挥官代号‘利刃’。此人极度危险,擅长渗透、破坏、精确引导。此次野狼渡失守,此人居首功!”
梅津猛地转过身,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参谋:“利刃…段鹏!又是他!阴魂不散!”
“还有,”
参谋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情报机关在敌后…在白山地区,侦测到异常大规模无线电信号集结。结合零星渗透人员传回的碎片信息…支那人…似乎整合了抗联残部、部分叛变的满洲国军,以及…以及段鹏的特战力量。他们…他们成立了一个新的、统一的敌后作战兵团!”
“什么?!”
梅津美治郎如遭雷击,踉跄一步扶住桌子才站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苦心经营,以为早已剿灭的抗联,像不死幽灵一样重新凝聚?那些墙头草的满洲国军也敢反水?
还有那个该死的段鹏!
这三股力量拧在一起…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会在他的后方掀起多大的风暴!
“番号!他们的番号是什么?!”
梅津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暂…暂定名为‘东北抗日救国联军敌后兵团’。”参谋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救国…敌后兵团…”
梅津咀嚼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脏。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狼一样的凶光,死死盯住墙上的地图,目光越过野狼渡,越过洮南,最终死死钉在了靠近边境的那个巨大堡垒标记上!
“虎头!他们的目标一定是虎头!”
梅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戳穿秘密的惊惶。
“快!立刻给虎头要塞最高指挥官饭塚朝吾少将发绝密电!提升要塞警戒至最高等级!一级战备!所有出入口、通风井、秘密通道,全部加派双岗!严查一切可疑人员!特别是…”
梅津的声音因急促而尖锐破音:
“特别是‘冥河’!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告诉饭塚!‘冥河’若有差池,他全家都去靖国神社谢罪!”
“哈依!立刻传达!”参谋额头冷汗涔涔,转身就要冲出去。
“等等!”
梅津叫住他,脸上肌肉扭曲,眼神疯狂闪烁,似乎在做着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快步走到自己巨大的保险柜前,哆嗦着手输入密码,打开沉重的柜门。
里面没有金条钞票,只有层层叠叠的绝密档案。他飞快地翻找着,最终抽出一个比其他档案袋更厚、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盖着数道猩红“绝密”印章和“封”字火漆印的厚重文件袋。
他拿着这个沉重的袋子,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粗大的红色保密专用笔,手抖得厉害,在空白处用力写下两行字:
接收人:虎头要塞守备司令官 饭塚朝吾 少将
开启权限:S级(司令官本人及指定技术负责人)
写完,他像丢掉一个烧红的烙铁,迅速将文件袋塞给参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派最可靠的人!用最快的专机!亲自送到饭塚手里!告诉他,这是帝国最后的底牌!‘冥河’的完整操作手册及…最终应急预案!让他用命…给我守住!”
参谋双手接过那沉重得如同千钧的文件袋,感觉像是捧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深深鞠躬:“哈依!请司令官阁下放心!”
转身快步离去,沉重的军靴声在走廊里急促回响。
梅津美治郎颓然跌坐在宽大的皮椅里,办公室内只剩下他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
他失神地望着天花板,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似乎都在旋转。
失败的阴影,从未像此刻这般浓重,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文件袋在参谋手中,被迅速装入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皮质公文包。
一名佩戴着宪兵少佐衔、面色冷峻如铁的军官在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护卫下,接过公文包,快步穿过司令部混乱的走廊。
不久,巨大的轰鸣声很快撕裂了新京寒冷的夜空,一架专机朝着东方边境方向,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白山深处的密营里,段鹏站在刚架设好的大功率电台前,眉头紧锁。
耳机里传来的,不是清晰的电波声,而是一片持续不断、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噪音,其间夹杂着极其微弱、断断续续、无法辨识的日语音节,像是信号被某种强大的干扰源强行扭曲、压制。
“鹰眼,怎么回事?”段鹏的声音透过嘈杂的背景音,冷得像冰。
戴着耳机的鹰眼手指在调谐旋钮上飞快地转动,监听设备上的示波器波纹杂乱地跳跃着。
“队长,干扰!非常强的定向压制干扰!覆盖了我们预设的几个与总部联络的频段!信号源方向…大致在东边!虎头要塞方向的概率很大!”
段鹏的独眼眯了起来,寒光一闪而逝。
刚成立兵团,刚把目标锁定虎头,那边就立刻有了反应?这么强的定向干扰,绝不是常规警戒!
那乌龟壳里,藏着东西!而且,是怕被人知道的东西!
他一把扯下耳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他走到铺着那张染血布防图的岩石旁,目光再次落在那被钢笔洞穿的“虎头要塞”标记上,尤其是旁边那个小小的、被血渍晕开的红问号——“毒牙?”
干扰的沙沙噪音,仿佛在耳边幻化成了毒蛇吐信的嘶嘶声。那阴影深处的“毒牙”,似乎正缓缓张开,露出致命的獠牙。
段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贯穿要塞标记的钢笔孔洞边缘,用力地、缓缓地摩挲着。
指腹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和岩石冰冷的坚硬感。
“毒牙…”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电台噪音淹没,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意。
“管你是什么牙…”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老子给你,连根拔了!”